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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9 03:24:38 作者: 薇薇安vivian
在臘月看不見的時候,景帝再次睜眼,就這般的追隨著她的身影。
仿佛,這樣……這樣才有依靠。
多可笑,曾幾何時,他竟是也需要依靠了。
其實他的身子難受的緊,不過他卻不能說,只能這般忍著。想到小時候那次中毒,景帝記得那時候自己疼的用頭撞牆,結果卻無濟於事。
臘月並沒有感覺到景帝的視線。
邊收拾邊繼續念叨:「小四兒和小五兒叫什麼好呢?總是不能這麼叫著的,您想啊,如果旁人每次見他們都喚作小名兒,那多不好意思。所以啊,你要快快好起來,他們還等著您回去起名字呢。」
臘月不斷的說著這些話,只希望,能讓他打起精神,就像自己那次遇險,太多的放不下,才會不捨得死。
景帝不會捨不得自己,但是,他會捨不得那些他珍惜疼愛的孩子吧?
「等小嬌嬌長大了,我們不把她和親好不好?她是我們最最嬌養的小公主啊?如果嫁的太遠了,我們都見不得她,我們會難過的。我們要在京城給她找一個最好的相公,恩,如果駙馬不聽話,您就狠狠罵他。」
「太后身子這一年來越發的不好,如果您有什麼事兒,她一定會很難過的。她從小守護您長大。您不想讓她難過的對不對?」
「恩?還有宮裡那麼多的美人。您還沒有那啥呢!」說到這裡,她自己自嘲的笑了一下。
景帝就看著她這般的絮叨,來來回回的說著反覆的話。
他當然是知道她的心思,她怕他自己先放棄。
景帝看她故作堅強的模樣,攥緊了拳頭。
她不知道,從鬼門關徘徊了那麼多次,他的意志比任何人都堅強。
他不會放棄生的希望!
就如同她說的,他有太多的放不下了。
放不下許多人,也……放不下她!
「皇上,等您好了,以後不要帶臣妾來這裡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我運氣不好。怎麼每次跟您來,都會有事兒發生。我自己沒關係的,可是如果您有事兒,那該怎麼辦。需要您的人太多了。」
景帝看著臘月四處打掃的樣子。
心裡一陣酸澀。
即便是這個時候,她還將這些往自己的身上攬,運氣不好,他得天花,與她又有什麼關係?
倒是兩次都是他牽連了她。
「娘娘,湯藥熬好了。」來喜在帘子門口言道。
「恩。端進來吧!」
伺候皇上喝了藥。
張太醫又檢查了一次。
「皇上的病情沒有什麼變化,但是沒有變化便也是好事兒。能保持穩定,對皇上也好。」
臘月點頭。
深夜。
臘月窩在一邊兒的小榻上,看景帝難受的左右動,她也是睡不著了,連忙靠到他的身邊。
為他將汗水拭去:「沒事兒,沒事兒的,我在,我一直都在。我會在您的身邊。」
臘月將自己的臉蛋兒靠在他的胸口。
「離,離朕遠些。」
臘月聽他開口,不肯:「沒有關係,我有分寸的。我守著您,您不是一個人的。」
不知怎地,景帝一滴淚就這麼滑了下來。
從來,從來都沒有人和他說過這些。
即便是最疼愛他的母后也是告訴他,要堅持住,堅強,不能軟弱。她也從來都不會這麼抱著自己安慰,不會說,你不是一個人。
她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小姑娘,即使是生了孩子卻仍是稚氣未脫,可這時她卻是這般的堅強。
看她強忍著的模樣,景帝不知怎地有想到了那日在懸崖,她大喊你要堅持住,我們都要好好的那個樣子。
看到了那不斷滴落的鮮血。
心裡一緊,再細細的端詳她。
她跟他已有三年,從最初稚氣未脫到今日這般,說實話,原本讓他想兩人初次相見的場景,他竟是也想不起來的,但是躺在這裡這幾天,看她每日在他身前身後的轉來轉去,每日強作堅強的念叨那些讓他牽掛的東西,她極少提到她自己,卻不斷的說著幾個孩子,說著母后。
景帝就覺得,兩人三年的許多場景越發的清晰起來,她的一顰一笑都是清晰的厲害。
她不是宮裡頂美的一個女子,卻是開頭就讓他覺得舒服,也正是因著這份舒服和她故作聰明的小討好,讓他一路便是寵到了今日。
這宮裡許多女子都說愛他。
可是有幾個人會在生死攸關的時候大聲的喊著讓他抱住她的腿,又有幾個會在明知這是極強悍的傳染病的時候也念著照顧在他身邊,是真的沒有的。
許是旁人也會故作姿態,可是,在他說沒事就會送回宮的情況之下,他想,旁人,傅瑾繡、德妃、白悠然、齊妃……那一個個有了孩子,或者是曾經有過孩子的人,大概都會選擇放棄他吧?
畢竟,生死關頭,人人都會覺得自己的命最重。
許是她們是真的喜愛他,可是,又何嘗不是喜愛那些寵愛之後的權利?
月兒,只有他的小月兒不是這樣。
心裡抽疼的厲害,這個時候的他是脆弱的,可他卻知道,自己的心,有些不受控制了。
抬手想摸摸她,卻又發現自己手難看的厲害,上面結了許多的皰疹。
頹然的將手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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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晚上景帝的溫度似乎都會格外的升高,臘月不斷的用酒精擦拭,而張太醫與來喜都在一旁幫襯。
景帝覺得自從自己成年,從來都沒有這般狼狽過,閉著眼擰著眉,他覺得全身都難受的厲害,卻又無能為力。似乎在病痛面前,饒他是多麼顯赫,也是只能這般脆弱的忍受著。
「呃……」輕輕的出了一聲。
臘月連忙看他,他臉色緋紅。
如若不是臘月每晚都要這樣幫他仔細的幫他擦拭降溫,想來他的狀態會更不好。
將他的褻褲脫掉,臘月並沒有什麼尷尬,仍舊是認真仔細的很。
看著那觸目驚心的肌膚,臘月不見反感與害怕,有的,倒是一絲的心疼。
「按理說一般的天花患者都是從臉部還是起疹,皇上都是還好,多是身體看不見的位置。皰液轉為黃色膿性,皰疹變成膿皰疹,皰疹周圍紅暈更顯著,皮膚發紅微腫,眼瞼等處出現水腫,依微臣看,如今已經算是第三個階段了。而這一階段慣是會更加容易突發急熱。皇上此時的症狀都是吻合。只要這些日子我們繼續好好堅持,等到了最後一個階段,便是結疤,脫離危險。」
臘月見用景帝不斷擦拭仍是沒有什麼退燒的跡象,並不氣餒,依舊是不斷的來回動作,景帝眯著眼,就這般的看著她。
仿若是將她看到了心裡。
臘月看景帝眼角有淚,知曉這並不是說他多麼感動,而是因為身體疾病的關係。
他並不能抑制,可是頭一次見他這般的狼狽,臘月說不出的滋味兒。
「沒事兒的,臣妾知曉您身子不舒服,咱們忍忍,咱們忍忍好不好?你會沒事的,會沒事的。」不知道是在安慰景帝還是安慰自己,臘月沒有管張太醫和來喜,不斷的喃喃自語。
景帝使了些力氣,握住了她的手。
臘月驚訝的看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出去吧。」
這四個字簡簡單單,但是卻是他拼盡力氣說出的。
見到了這個地步他還這樣,臘月緊緊的咬著唇,不肯讓淚水落下來,揚了下頭。
她態度堅決:「不行。您只要安心養病便好,旁的不用你管。」
景帝默然,在他的內心深處,竟是有一絲齷蹉的想法的。
他理智上知道,如果為了她好,便是該讓她離開。可是情感上卻極為希望她能繼續陪在他的身邊,安慰他,鼓勵他,說著那些話。
看她認真而又倔強的小臉兒,景帝就覺得自己的心跳的厲害,他不知道,這是自己越來越不好,還是越來越喜歡她。
亦或者是,在這痛苦無助的時候將她當成了救命的稻糙。
不,他是一個堅強的人,即便是痛苦無助,他也不會軟弱。
即便是不能出去,不知道外面的情況,他們每日被困在這裡,臘月依舊是收拾的清清慡慡,不僅自己清慡,連他,她都照顧的極好。
這是怎樣一個矛盾的小女子。
她在這樣的關頭,沒有抱怨,沒有痛苦,甚至沒有說愛,可是卻是能夠不顧自己的安危來為他做這一切。
「月兒……」
他聲音低低的,卻不想往日那般,裡面有著許多的脆弱。
「臣妾碰疼您了麼?」臘月非常小心,可是仍舊擔心傷了他。
「月兒……」
見他不斷的呢喃,痴痴的看著自己。臘月也不曉得他怎麼了,不過估計大抵他是因為身患重病,精神比較脆弱?
瞪他一眼,臘月又看向了來喜,來喜馬上明白了沈貴妃的意思。
「咳嗽」了一聲,捅咕了一下旁邊的張太醫,張太醫馬上懂事兒的將頭別開。
見兩人都不在看他們。
臘月低頭在景帝的臉上親了一下,不過因著還有旁人,只一啄便是極快的將頭別開,臉蛋兒紅紅的,不在多言。
繼續為他擦拭。
景帝沒有想到她的動作,瞬間竟是覺得心裡溢滿了喜悅。
待到來喜與張太醫轉過頭來,罕見的看到景帝竟是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
即便是這些日子忙忙碌碌,可臘月仍舊是覺得度日如年,待到景帝膿皰開始皺縮乾枯,周圍紅暈消失,皰疹逐漸乾燥,結成黃綠色厚痂,且開始出現難以忍受的瘙癢,此時體溫逐漸回降至正常。
臘月知曉,這是已經要好轉了。
因著格外的瘙癢,臘月自作主張,竟是將景帝的雙手綁了起來。
見她這動作,景帝目瞪口呆。
不過好在天可憐見。在景帝患病隔離之後的第十六天,他終於好了起來。
而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都沒有感染上。要說這次也多虧了張太醫和王太醫,如果不是他們兩個人
的謹慎,想來這次事件必然會釀成極為嚴重的後果。
……
當景帝推開房門看見陽光那一剎那,一陣刺眼的日光she了過來。
抬手擋住日光,在看門口跪著的人,景帝回頭,看向了身後那個小小的身子。
臘月規規矩矩的站在那裡,臉上也是劫後餘生的喜悅。
這一次,她又賭對了,可是,她又有多少次的機會可以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