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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9 03:10:12 作者: 連薔
呼呼風聲中,小輩宛若靜止的雕塑,任寒氣往自己臉上割也不動。
祁宵月可沒什麼耐心。
這些人不坐下,可不妨礙她的動作。
座位就在身後,四皆站立的包圍圈裡,她突然兩手插兜,往斜後方直接一坐,落到實處,繼而將下巴埋進衣領,毫無顧忌地伸出一條腿,搭在膝上。
露出的半張臉上眉峰高挑,眼睛眯起。
擺明一副「你們站著,我圍觀」的看戲神情。
這個動作猶如給人群中的啞炮猛然灌上了新的燃料。
當即就有人怒了,震耳欲聾的呵斥聲瞬間響徹整個高台:「無知小輩!竟然敢如此怠慢玄學大會!如此輕視祖師爺!」
這一聲劃破沉寂的氣氛,宛如討伐號角,音落,頃刻間響起更高聲的浪潮。
議論聲紛紛而起,人群騷動,音浪如利劍一般,目標整齊劃一地往祁宵月這般投射。
「真是狂妄!你剛才看見沒,她竟然對祖師爺行平輩禮節!」
「光看臉還真是沒發現,真不知道從哪裡的鄉野冒出來的,連最起碼的敬重先祖都沒學會,真是給師門丟人!」
「也不知道應三少爺怎麼想的,這種女的哪裡比得上曾大小姐,娶回家當擺設嗎?」
長輩在上,也說不了什麼太過尖酸的話,但再小的私語,萬千道混在一起,也夠掀翻整個高台。
聲音的源頭是在斜側方,祁宵月順著話音找人,就看到曾家坐席中一個極為高壯的年輕男子正伸著手指朝她怒目,表情凜然不屈,好似替天行道。
他的身側,有兩塊斷裂的石板隨地擺著,看來剛才那聲巨響還真是劈磚劈的。
是帶著私怨的。
祁宵月輕飄飄地與最後方的曾靜白對上眼神,立刻意會了。
這是氣不過,來藉機給曾大小姐出氣了。
祁宵月不咸不淡地看了大高個一眼,重又起身。
她皮笑肉不笑地環起手,聲音不高,但正好壓過四周音浪,讓他聽到:「這就是你們曾家人對待陌生人的態度嗎?」
祁宵月不發狠的時候聲音是清透的,如山澗清泉,涼絲絲,帶著股沁人的冷意。
人群靜下來。
細軟的嗓音羽毛般落在風裡,她站著,身姿如翠竹般挺秀,歪歪頭,她笑道:「別拿手指著人,這樣可真的不太禮貌。」
大高個被噎了一下,隨即放下手,但氣勢上不能輸,他也不是笨的,立刻叱喝道:
「你還知道禮貌!剛才對祖師爺行禮時,我怎麼沒看見你懂禮貌!竟敢那樣侮辱祖師爺,你未免也太狂妄了吧!」
這一番話振振有詞,煞有其事。
祁宵月略有興味地眨了眨眼,彎眸,慢條斯理地問道:「你說...「侮辱」?」
「對!」
「那你倒說說我做什麼事「侮辱」祖師爺了?」
大高個立刻就惱了,猛地一拍桌:「你還狡辯!你剛才幹了什麼大家親眼目睹!你竟然對祖師爺行平輩禮節,這不是侮辱是什麼!祖師爺是什麼人你又是什麼人,哪來的臉敢這樣行禮!」
「你這不是不把我們整個玄學界放在眼裡嗎?!」
他情緒上來十分激憤,吼聲極響,連對側的散修們都豎起耳朵聽他說,繼而點點頭,看向祁宵月的眼神中多了分不滿。
行不行禮的其實也沒太多講究,而且這種事屬於個人行為,平時也沒人單獨拎起來說,這一次驀地被提到,所有人心裡都隱隱對剛才祁宵月那一番作為有些膈應。
大家年齡相仿,意氣正盛,哪有我恭敬有加你卻毫不在意的道理。
但要說真有太大意見,憤然惱怒的其實是少數,大多都是隨口抱怨,順便看戲的。
大家都想看看祁宵月到底如何回應大高個的話。
玄學大會嘛,來這就是為了論道辨道,指點求教,誰又說這種事算不上一種論辯呢?
台上幾個老狐狸也高高掛起,不插手小輩爭論。
大高個在那邊喘著氣,胸口起伏不定,眸里精光閃爍。
祁宵月心想這扣帽子扣得還挺大,都扯上整個玄學界了,她不說句話還真的有點落了下乘。
應三也不管,單坐著瞧她,戲謔之意明顯。
祁宵月暗暗白他一眼,才重又回頭,與那大高個對上目光,真誠地問了句:「那你覺得,對祖師爺行大禮,才能算的是尊重嗎?」
「這不是廢話嗎!」大高個從鼻中哼出一口氣。
祁宵月笑笑,反問:「那你怎麼沒原地就對祖師爺磕三個響頭呢?承蒙先祖庇護方有今日你我,三個響頭,不過分吧?」
大高個嗤笑,語氣更重:「為什麼要磕頭!我行了大禮!足以表達我心中敬意。」
「那你的意思就是,你覺得行大禮已經夠表達你的誠心了?」祁宵月目光幽幽。
大高個沒琢磨出來話里哪裡有套,滿是自信地點頭:「對!」
祁宵月聲音輕緩,如山間清風拂過林木,一個字一個字落入圍觀人的耳中。
她說:「那我也覺得我那樣行禮,也足夠向祖師爺表達我的敬意了。」
未等大高個再出言駁斥,她繼續說道:「禮儀之事都是表面作態,你即使不屑一顧也可以以頭搶地,頂禮膜拜。我即使以小禮相待也足以表述我內心真意,尊崇有加。是否敬重先祖自己內心都有定數,你光憑我一個動作就斷定我的心思,難道你們曾家都學了什麼能窺探人心的術法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