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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9 03:10:12 作者: 連薔
她緩慢地吐著濁氣,疲累扶額,持著刀柄的手已然有些脫力,虎口處是鑽心的疼。
她一把把手裡的刀往地上一丟,尖刀觸地,激起一陣塵土。
「靠,我以前竟然會用這麼重的刀,沉死了。」
祁宵月怒火極盛,罵罵咧咧:「艹,什麼狗屁玩意兒,怎麼疼還疼得這麼真。」
她展開手看自己虎口處的傷,滿是污泥的手幾乎被挫去了半塊巴掌大的血肉,沒流血,但一直有陰氣往外滲,看起來十分唬人。
明明百年前真正經歷的時候也沒什麼感覺,怎麼現在重來一次就覺得這麼疼呢?
「在這破地方還鋪幻陣的人是有毛病嗎?」
本來可以安心等應家人來救了,這下暈倒過去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被找到,祁宵月現在是真的有點擔心自己還沒等到人來就流血而亡曝屍荒野了。
狂風卷著沙塵胡亂吹,祁宵月艱難挪動著步子,四處圍著的都是鬼屍,陰氣逃竄,她一時竟然不知道該往哪兒走。
百年過去,記憶早就被塵封,現在任她想也想不出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現在又是什麼處境。
還好,應三來得快。
他可能是從遠方急匆匆趕來的,裹著披風,身上全是沾染的風塵。他胸口起伏不定地喘著氣,眼中冒著血色,焦急又驚憂。
隔了數米遠,祁宵月還看到他亂糟糟的頭髮,頸邊和發邊都有凝結的血塊,不知是他自己的還是別人的。
祁宵月一時有些怔愣,她竟然不知道應三還有這麼狼狽的時候。
他素來都是斯文矜貴,風光霽月,泰山崩於前眉也不動一動的,宛若一尊永遠掛著淺淡笑意的雕塑,任誰都不能攪亂他那一湖靜水。
可偏偏,這個時候,這湖靜水卻像藏著萬千洶湧波濤,幾乎要將祁宵月吞沒。
黃沙四處吹拂,應三抿著唇,不發一言。
他大步往祁宵月這邊走,風吹開他額上的亂發,露出黑沉沉的眼眸。
他緊盯著站在原地的祁宵月,一刻也不移開,好像生怕這人隨時會跑一般。
應三邊走邊解著披風,用勁抖落塵土,靠近時,臂展開,黑色披風在空中划過半圈,然後安穩落在祁宵月的肩上。
披風中沒有暖意,還有淺淡的泥土與血腥味,不好聞,但祁宵月卻驀地怔然。
她突然想起,在洲際酒店的晚上,她看著窗外如水夜色,心頭微動,忽的側頭問應三:
「你喜歡我嗎?」
無端而來的問句,在脫口而出的那一刻連她自己都感到驚異。她瞬間就想收回話,卻張不了口,只能僵著姿勢觀察應三的反應。
頭頂的吊燈晃眼,明光鍍在應三的側臉,宛若用金線勾勒著他的輪廓,清冷又貴氣。
他動作滯住,文件頁脫手,陡然落回膝上。
話音還在耳畔,應三靜靜轉頭。眉闊眼深,淺淺笑意浮在眼角,像春水卷著碎冰,衝破了一切冰凍的桎梏。
他認真地看著祁宵月,在她注視的目光中,微微頷首。
他的回答只有一個字,沒有戲謔調侃,也不裝傻充愣,更不避這個聽著有些尷尬的問話。
他只是笑,然後輕聲答:
「是。」
而現在,祁宵月思緒飄轉,落回現實。
百年前的應三正沉默地給她繫著披風的結,修長的指節就停留在頰邊,隔著幾厘米的距離,溫熱源源不斷,
她看著他動作,稍稍仰頭,眼神不偏不倚地落在應三臉上。
這一張斯文俊秀的臉多年不改,也許是少經歷了些風塵,還顯得更稚嫩年輕一點。
他微垂著眼,注意力全然留在手上,視線若再上移一分,就剛好能撞進祁宵月的眸子裡。
但應三不與她對視。
結系好,他後撤了一步,扯開了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輕手拍掉兩臂落的沙土,淡淡抬頭。
他說:「別看了,先回去吧。」
再看下去,他就真的繃不住情緒了。
他臉上的表情紋絲不動,看不出任何的端倪,連舉手投足都恰到好處,完美無缺到祁宵月什麼都端詳不出。
祁宵月不知道自己百年前是怎樣應對這幅場景的,但現在,她肯定做出了與百年前孑然相反的動作。
她往前走了一步。
極為鄭重的一步,瞬間又拉近了兩人的距離。
呼吸糾纏,風從兩人之間呼嘯而過,揚起沙塵。祁宵月發現應三的眸子動了下,連一成不變的喘息聲都慢了半拍。
她比應三矮了半頭,只能抬著下巴看他。
她說:「我不知道幻陣為什麼會把這個地方當做我內心最恐懼的回憶,也許是殺戮太重,見血太多,連幻陣都覺得該讓我重新經歷一遍讓我永遠記住自己的暴戾。」
「但我平生見過太多血了,人的,鬼的,都見過太多了,這個地方連讓我午夜夢回的資格都沒有,又怎麼能算得上是我內心最恐懼的東西呢。」
「所以我思來想去,唯一有可能的就是,我在這兒一定經歷了什麼。」
「可我什麼也想不起來了。」
她看著面前的應三,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
她微側頭,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耳後,輕聲道:「這裡,現在什麼都沒有,因為這是百年前的我。」
「可惡鬼臨世後,閻王爺就給我烙了一個印,紅色的。他不告訴我緣由,我便不問,現在想想,這印肯定是和你有關,與我那段想不起來的卻深深為之恐懼的記憶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