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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9 03:10:12 作者: 連薔
身後孩子的嬉笑聲活潑又吵鬧,微涼的空氣伴著雪花往祁宵月領口鑽。
她踏過殘缺老舊的石板,聽著石頭撞地的咯噔悶響,被帽子遮掩起的眉眼緩和又溫柔。
她自始至終都沒有告訴祖凌常行用來攻擊祖凡慶的言論是什麼,至於那些言論到底是真是假,她也不願意再去深究了。
現在什麼事情都過去了,沒必要再讓另一個人永遠陷在悲痛與自責里無法掙脫。
在這些瑣碎的計較里,總是還活著的人更重要一點。
日光稀薄透明,巷口的燈不受控,有一搭沒一搭地閃著。
腳下鋪著薄薄一層雪,祁宵月一直低頭看著路,等到視野里的景色由明轉暗,她才似有所覺地緩緩抬起頭。
視線之中,一個挺拔的身影不知在燈下站了多久,他穿著黑色的風衣,領上有些碎雪,整個人肅然又冷冽。
柔和的光線從他的肩頭一直鍍到側臉,像一條線條流暢的金線,將這個人硬生生框進祁宵月的眼眸中。
祁宵月驀然有些顫動,這個身影太過熟悉了,好像從幾百年前,就有這樣一道身影默默地將自己慢慢嵌進她的記憶里,以蠶食的方式,沉默且堅定地侵蝕著她所有的防範和警惕。
可能是聽到聲音,男人轉了頭,黑髮晃了晃,露出一雙黑如點漆的眸子,滿身冰雪驀地被春水融化般,情意來得迅疾又猛烈。
他突然笑了下,拎著手機的一角朝祁宵月搖了搖,清雅平和的聲音一貫的好聽,在雪天裡,卻陡然多了一分溫潤。
他說:「賞雪嗎,祁大人。」
第35章 往事
段舒宜說, 陪你一起看初雪的人可以陪你走過一輩子。
雪冷寒天中,漫漫雪花灑落, 祁宵月只想起了她的這一句話。
雪積了一層,鞋底踩在上面吱呀響,應三走得隨意, 微晃的黑色衣擺在一片白中顯眼又奪目。
祁宵月靜靜地注視他朝自己走過來,呼出的熱氣化作霧氣,朦朧視線中,她能看清應三淡笑的眼神。
她想, 這雙眼睛太亮了, 跟平日裡見到的一點都不一樣。
周遭行人來往注目,遠處的鳴笛聲沉悶又聒噪,冷風拂過臉側, 剛剛捂起的溫熱又在頃刻間被帶走。
祁宵月像被這冷風醒了神, 脫口而出道:「你最近過得怎麼樣?」
這是剛才在微信上她應該問卻沒問出口的話, 現在時機恰當、氣氛合適,她的潛意識裡就是現在、此刻,應該且必須進行一番感情交流。
應三的身形一滯,他緩慢地收回腳,將腳尖的位置落在距離祁宵月將將一米遠的地方, 穩穩地站住了。
傳過來的輕笑聲溫柔又無奈, 應三徐徐道:「我以為你會先問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那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祁宵月從善如流。
「賞雪。」他答。
應三露著手機屏幕,上面是和祁宵月的聊天界面,聊天框終止在她的那句「你好好賞你的雪景吧, 有空再找你。」上。
「既然大人忙得沒空找我,那就只好我麻煩一下自己來找你了。」
應三說得理所當然,祁宵月一下就懂了他的意思,她呼出一口氣:「那你也不必大老遠從京市來一趟吧。」
應三把手機收回兜里,笑了下,沒說話。
「什麼時候來的?」
「很早。」應三說:「發給你的那張照片就是在你學校門口拍的,只是沒想到你今天不用上學。」
「調休。」祁宵月眨眼,慢慢回答。
北方冷,雪化得慢,翻飛的雪花落在祁宵月的睫毛上,涼颼颼的,她伸手抹了一下,眼神有些模糊。
她倏地想起好像不是第一次跟應三一起遇見這樣的雪了。
在他們剛入職的前一百年中的某一天,似乎有比這猛烈數倍的紛揚大雪。
她當時也是被模糊了一隻眼,只不過與現在不一樣,她當時是被自己的血糊住的。
那年惡鬼侵犯人間,地府遭襲,地下十八層震動不安,全地府抽出了百分之九十的鬼使去陽界收拾爛攤子。
她和應三也在其中,當時兩人聯手追伐一隻從深淵逃出來的厲鬼追了七八天,拼死才將它斬殺於北邊深林。
厲鬼消散的那一刻,他們也因體力不支倒在了地上,那時就恰巧落了雪,雪花比現在的要大許多許多,每一片都落在兩人滿身的血污上。
深冬寒雪,參天的高樹枝節相錯,天幕壓得很低,漆黑昏暗。
祁宵月用力眨著眼,糊在睫毛上的血跡讓她連眼皮都掀不開,勉強只能看到被樹枝分割後的片片高空還有灑落的雪花,「你看,下雪了。」
高空雲翳深厚,沒有星子,雪花旋轉飄飛,蹁躚舞動。
祁宵月的頭上還在滲血,鼻間飄的都是她自己和應三混雜在一起的血腥氣,撕裂的傷口處蔓延著灼痛,但這些都不比這一場雪值得人注意。
她仰躺著,任雪花飄落在自己的唇角與眼中,發自內心的感嘆道:「真漂亮。」
應三就躺在她身邊,他那個時候還沒有那麼難以接近,雖已經出氣多進氣少,但依舊有力氣嘲祁宵月:「你現在都快死了。」
意思是你清醒一點,現在活命要緊。
祁宵月斜眼睨他:「你懂個屁。」
她艱難地伸著手去接雪花,咧起的嘴唇在不斷地往外冒血珠:「我這叫什麼,我這叫向死而生的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