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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9 03:10:12 作者: 連薔
「我當時接到的電話是個男老師打給我的,聲音聽著十分年輕,他說我兒子出事了,讓我趕緊去市醫院。我回他怎麼可能呢,以為這不過是什麼詐騙,直接掛了電話。」
「可是後來我發現,這是真的。」
「我兒子今年才不過十八歲,距離他真正的十八歲還有兩個月,他在這個時候,選擇了以一種最慘烈的方式,離開了我。」
一直說到這兒,女人都是平靜的,她像在說什麼無關痛癢的問題,一字一句毫無感情,仿佛這刻骨的疼不過是打在身上的毛毛雨。
可全班的多數人,都隨著這每一句話的蹦出口而深深埋下自己的頭。
女人的目光緊鎖著在座的每一個人,任何細微的反應都落在她眼中。
她的眸子陡然銳利,表情瞬息變換,周圍的溫度頃刻間降至冰點!
女人的手掌猛地拍在鋁製的桌面上,激烈的撞擊聲劃破寂靜的凝滯空氣,而她的話也變得極致尖銳,咄咄逼人:
「我不相信我的兒子會做出這樣的事!一定是在學校里發生了什麼才逼迫他做出了這種決定!」
她伸出手指,狠狠地點在虛空中,用力之大讓人感覺她恨不得戳在這裡每一個人的額頭上!
「你們這裡一定有人,知道我兒子為什麼會去自殺!你們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是逼他走上這條路的兇手!!」
她像兀地被鬼上身似的,有些癲狂了,暗色的旗袍趁著她慘白的皮膚,在白熾燈下更顯恐怖。本就凌亂的髮型因她的動作而更加鬆散,烏黑盤起的頭髮欲墜不墜,血氣上涌,她的眼眶都要滲出駭人的紅!
全班人驚恐地瞪著眼看她。
面前這個瘦小的漂亮女人,像極了影視劇中來索命的鬼怪,任誰被那狠厲的眼神盯上片刻,都禁不住臉色發白。
氣氛劍拔弩張,空氣宛如被繃緊的琴弦,一不留神就要斷裂!
不過這股僵持的氛圍維持了不過半分鐘,前門突然「砰」一聲被猛力撞開,三四個西裝革履的中年人紛紛湧入。
是校領導來了,後面還跟著沉默不語的班主任和匆忙跑回的班長。
「祖女士!」
班主任最先上前去拉祖凡慶的媽媽,她沒有反抗,情緒收得極快,捋著散亂的頭髮別到耳後,模樣冷冽的跟著班主任走,什麼話都沒說。
幾個校領導隨後出去,年級主任板著臉站在前門,待這些人走出去才隨手拿起教棍朝外罵:
「看什麼看,你們都是哪個班的!幾點了都沒聽見上課鈴嗎!還不快回去上課!」
「一個一個的整天都沒有一點主動性!你們知不知道你們現在已經感高三了!到底還想不想考大學了!」
她威嚴大,圍在外圍看熱鬧的學生立刻鳥獸般散去,生怕被抓到又要寫檢查。
反觀班內,還沒有人從這場堪稱「鬧劇」的氛圍里清醒過來。
全班人,連帶著段舒宜,都緘默著,低下頭,神情莫辨。
他們都或多或少的會有心虛,因為他們無法拍著胸脯說自己的所作所為對得起祖凡慶。
在這不長不短的同學時光里,那個個子不高,長相清秀的男孩,一直承受著來自四面八方的冷暴力,儘管他模樣上並不在意,但在座的所有人都不敢保證未必不是自己的哪一次嘲笑成了壓倒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女人悽厲又悲切的控訴在耳邊縈繞不絕。
「你們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是逼他走上這條路的兇手!!」
他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在祖凡慶走上這條絕路時,推了他一把。
祁宵月冷眼看著這裡每一個人的表情,心裡漠然。
人類就是這樣,只有錯誤鑄成的時候才會後悔,只有難事發生的時候才能自省,而這種後悔和自省,大多數卻源於對懲罰會不會落在自己頭上的憂慮,而不是源自真正的懺悔和懊惱。
只有那個失去兒子的母親,才會體會到這種徹骨的疼痛,也只有她,才能在此刻出奇憤怒。
年級主任轉身面向班內,深深地掃視了一圈,只說:「你們先上自習吧,數學老師這節課有事,來不了。」
聚在後面的人紛紛走回自己的位置。
「好好學習,別吵鬧。」年級主任輕聲吩咐:「班長你看好班裡,我等會兒會來查班,別讓我逮到有誰講小話。」
「嗯。」班長聽話地點頭,抱著作業和試卷往講台上走。
年級主任甩著手走了。
祁宵月撐著臉往窗外看,注視著她的身影逐漸消失在樓梯拐角處,才拍拍段舒宜的椅背。
段舒宜轉頭,疑惑看她,「怎麼了?」
「讓個空兒,我出去一下。」
段舒宜乖乖挪著板凳往前靠,在身後留出一個允許一人通過的空擋。
「你幹嘛去啊?」她張手擋著嘴,用氣音問她。
祁宵月一時沒答,先舉手,聲音清脆地喊:「班長我去趟衛生間。」
班長頭都沒抬:「去吧。」
祁宵月這才繞過后座往外走,邊走邊小聲回答段舒宜的前一個問題:
「我先逃個課,你好好學習。」
段舒宜:……
「你瘋了!主任說一會兒就來查班!」
祁宵月才不會把她那句話當真,祖凡慶的媽媽剛跟著去了辦公室,沒一兩個小時是聊不完這件棘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