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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9 03:10:12 作者: 連薔
肉眼可見的範圍內並沒有任何人出現,可這句話雖是對著空氣說,卻像是落在了某種生物身上。宿舍內的空氣陡然間下降了數十度,隨著鐘錶滴滴答答的走秒聲,靠近門口的地方漸漸有數道暗光聚攏,從上至下來回盤旋,在祁宵月不甚在意的余光中,逐漸匯聚成一個男人的身影。
是個極其英俊的男人,身形很高,背脊線條極好,可能是習慣使然,他站得閒散,卻自有姿態在。烏沉的眸子如漆星,架著副金框眼鏡遮蓋,冷氣未散盡,這張臉也似罩了層冰。
就是笑得很斯文,看起來儒雅又謙和。
只是在燈下卻未顯現出影子,有些詭異。
祁宵月又往這邊看了一眼,面上沒有一絲波動。
「對不起,我下次注意。」嘴上說著道歉的話,男人插著兜,走了兩步,靠近祁宵月柜子邊的豎欄邊站住。
「別來無恙啊,大人。」
「別來無恙。」祁宵月語調有些沉,頓了下又加一句:「應三。」
話一出口,周邊空氣有眨眼間的扭曲,似對這個名號有所回應。屋外風驟急,林木間的鬼祟不知發生了什麼,只見層疊烏雲被吹散,彎月懸天,清輝灑落在同伴深深伏下去的背上。
屋內,應三注視著祁宵月,他的臉一半落在光下,一半匿在陰影中,這人眼鏡一戴就像跟所有人隔了層如紗薄又如海深的屏障,平靜的眼神中琢磨不出是何種帶著興味的端詳。
「讓開。」祁宵月努努嘴,面上皆是不可捉摸的意思,「你擋了我的光。」
應三挪開兩步,反而更認真地打量她。
「看什麼?」祁宵月在這種安靜的注視下也難得有些維持不住臉色,「你又不是沒見過,別這麼盯著我。」
應三笑了,淡淡的,他扯著身後閒置的椅子坐下,聲音懶洋洋:「是沒見過大人這幅模樣,平白小了幾百歲,在哪裡可都是稀罕事兒。」
祁宵月就是很招架不住應三這種語調,同時也招架不住這個人。
應三此人很神奇,與祁宵月最開始就是同事關係,大家還都是底層公務人員的時候沒少過掰頭,可是在祁宵月成為一方嚴苛上司的時候,他卻在幾百年間活成了地府的一個標杆。
他為人斯文儒雅還潔癖,捉鬼不用手,諷人就罵丑,當然此處不是說長得醜,應三大人看人只看魂,金邊眼鏡下藏的是一雙極利的招子,沒有魂魄能在他的眼下不被洞察。
地府風向標向來是以應三為top標準,十個鬼里八個想嫁給他,其餘兩個是男鬼,可以為愛做零做一,永不停息。
應三大人愛笑,對善鬼和上司下屬都永遠帶著斯文有禮的笑,說話溫和,誰與之交談都如沐春風。除此之外還極為牛逼,當初十方惡鬼在閻羅殿扯橫幅聚眾鬧事的時候還是應三一鬼一腳給它們全部踹出去的,在這一點上祁宵月被影響得極為深刻,愛踹人的毛病也是被應三帶出來的。
祁宵月認識他幾百年,對他這幅假笑的臉皮和冷酷無情的個性認識的一清二楚,所以她一直都不在那所謂的「十個鬼」里,甚至還覺得眾生果然膚淺,光看臉就永遠摸不透這人的惡劣性子。
他們認識幾百年了,幾百年過去兩人位置一升再升,應三依然執著地愛跟著一群小鬼喊她「大人」。他們倆的關係也奇怪,按理說認識這些年,也同生共死不少回,再無情的人也能捂熱乎了,可他倆就一直保持著不溫不火又奇奇怪怪的關係,說是同事顯得太生疏,說是朋友又好像不是那麼回事兒。
「你怎麼有空來我這裡?」祁宵月收起手機,轉過椅子面對著他,環著臂頗有些審視的模樣,這人平時事兒也不少,在人類這裡也有身份,按理說沒什麼重要的事兒也不會隨隨便便串門。
應三看她嚴陣以待的樣子就有點好笑,眼神中染上興味,倒看起來有些真實感,「我這幸虧是來了,不來怎麼會知道大人在人間竟然混成這個樣子,被一個小姑娘指著鼻子罵。」
他指節修長,食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椅背,看起來倒是有些高興,就是不知道在高興些什麼,祁宵月猜估計是幸災樂禍,於是翻了個白眼,呸他:「所以你到底是幹嘛來的?看我笑話?」
「哪兒能。」應三伸手指了指祁宵月身後,可能是燈光的問題,祁宵月竟覺得他的面容有些柔和,下意識問了句:「怎麼了?」
偏頭看,一杯用紙袋裹著的奶茶靜靜擺在她的桌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乍一看還有些驚奇。
「你什麼時候會搞這些花里胡哨的東西了?」扯開紙袋往裡瞧了一眼,確實是奶茶,溫的,標籤估計貼在杯側,沒看見在哪兒。
「十七八歲的小姑娘應該愛喝這個。」應三答非所問。
「我可不是十七八歲的小姑娘。」雖是這樣說,但祁宵月還是很順從心意的撕開吸管包裝往杯麵插,嘬了一口,不太甜,奶香味很足,挺合她的口味。
地府公務員也流行團建,應三推得多,罕有的幾次聚餐也總會跟祁宵月碰上,對她的口味也算了解。
晚上沒來得及吃飯,祁宵月這裡正好還有一份低脂麵包,順手也拿了出來,咬在嘴裡絲毫沒顧忌的埋頭啃。
應三看著她慢條斯理地啃,祁宵月這人也神奇,跟他算不上親近,卻能肆無忌憚地在他面前大快朵頤或者沒形象地干任何事,好像把他當隱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