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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9 02:49:13 作者: 越十方
學生說到最後一句話,情真意切地跪伏在地上,話語冒犯,舉止卻秉持著他作為一個太學學子溫馴有禮的態度。
他說了三樁大罪,實際上大臣們昨日就已經聽說了,可如今當著姬珧的面無所顧忌地說出來,那聲音才是振聾發聵。
姬珧久久未作聲,她沒有目眥欲裂也沒有歇斯底里,只是微微前傾著身子似乎在仔細聆聽著什麼,眸中深思濃烈,直到大臣們忍不住想要出聲提醒的時候,她忽然站起身,走到階下去。
「你叫什麼名字?」
這是姬珧問的第一句話。
那學生愣了愣,像是被打個措手不及一般,眼神有些無措,但他很快就恢復神色,低下頭道:「臣姓李,名恭書,字守節。」
「守節?」姬珧反問一句,忽而笑出聲,「像是你的名字。」
她一句玩笑,李恭書驟然沉下臉,姬珧卻行到他身側,看著眼前跪了一地的太學生,問道:「你們羅列了本宮一堆罪狀,別說到最後一件證據都拿不出來,如果一個隨隨便便的人都可以編造謊話誣陷人再定罪,這世上也沒什麼禮法了。」
姬珧偏頭:「你說對不對?」
李恭書冷不防撞進公主的雙眸,心神有片刻震盪,很快就偏移視線,他看著前方,語速稍快道:「第一樁罪,罪證就在公主殿下的後院中,至於宣大人的私德,宣雲家主母周氏上殿,一問便知,看看殿下是不是包庇了自己人。」
宣蘅一開始就聽到了自己的名字,雖然覺得好笑,卻也沒有打斷那個太學生說話,現在一見他都要宣人證上殿了,想要出言制止,姬珧卻回頭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別出聲,然後看向魏長駱:「既如此,就宣周氏上殿。」
魏長駱拖著老邁的身體行出殿門,等待周氏上殿的過程中,姬珧提著繁複的宮裝行到李恭書身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平靜道:「你說本宮豢養男寵不修女德,這一件事,本宮承認。」
李恭書一頓,姬珧卻很快又道:「但本宮並不認為這是一樁罪過。」
她抬起頭平視著大殿上的每一個人,視線在每一個人身上掃過:「你們在場的所有人,除了未成家的,除了宣蘅,哪個人敢說自己後宅里只有一個寵愛的人?祖訓禮法就一定是對的嗎?就一定不能抵抗和更改嗎?如果是這樣,你們今日又何必跪於赤銀門前大肆宣揚本宮的罪過?本宮為君,你們為臣,君臣有別,難道不是本宮說什麼做什麼都應該是對的嗎?」
姬珧聲音不大,可每一個字都像根釘子一樣戳到他們心窩上,李恭書皺眉反駁:「殿下簡直在強詞奪理!」
「什麼樣算強詞奪理,說出了你們不敢也不會反駁的話嗎?只拿出一個祖宗禮法就想論證自己說的是對的,到頭來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也是你們自己吧?大禹疆土之上,再找出本宮這樣的女子來,實屬艱難,可要找出一個像本宮這樣男人來,不是什麼難事吧?為什麼於你們來說司空見慣的事情,放到本宮身上就是一樁罪過?那本宮是不是也可以這麼問你,如果要定本宮的罪,是不是同樣要先定下這些男人的罪?本宮倒是無所謂,可你們,原意嗎?」
姬珧一句話問得在場之上所有人都啞口無言,她淡淡地笑著,靜靜地等著,沒有一個人敢說出原意或不願意。其實姬珧心裡清楚,他們不出聲,不是覺得她話說得有多對,大概每個人心裡都在罵她蠻橫無理異想天開。
他們不說話,只是因為她是公主,拋去女人這個身份,她還有更令人敬畏的東西存在。
就在這時,周氏被帶到宣武殿上了,劉御史像是看到救星一樣,大聲質問周氏:「你有何冤屈,儘管說出來,陛下會為你主持公道!」
周氏本來被這樣聲勢浩大的場面嚇得戰戰兢兢,劉御史一說話,她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跪地叩首,喊道:「陛下,我兒冤枉啊!妾身要狀告宣蘅這個浪蹄子,她不守婦道,與我兒有婚約期間就跟公主府上的幕僚勾勾搭搭,後來還私通成奸,棄婚約於不顧,我兒不願,她就仗著自己是公主親信,在朝中給我兒使絆子,烈火羅皇子被殺一案之後,我兒明明無罪,卻始終回不去監察院,如果不是宣蘅從中作梗,我兒那樣的棟樑之材,怎會在府上終日無所事事?」
周氏是氣得狠了,在御前,連「浪蹄子」這樣的話都罵了出來,有人覺得不堪入耳,不住搖頭,劉御史臉色變了變,急忙呵斥道:「婦人慎言!」
周氏一下噤聲,幾次抬頭又低下,終於,上面的姬恕發話了:「宣愛卿,你有什麼話要說嗎?」
宣蘅出列,手持玉笏沖他彎了彎身:「回陛下,此事著實不算什麼大事,結果因為微臣之故讓人到陛下跟前煩擾,是臣下的過錯,還望陛下寬恕。」
宣蘅不緊不慢,先攬下罪責,卻又不認周氏說的話,更加勾起了眾人的好奇心。
雲家的事他們也道聽途說過,不過跟周氏口中所說的也都大同小異,宣武殿不是斷家務事的地方,可如今是定公主的罪,也是無所不用其極了。
姬恕皺了皺眉:「到底是怎麼回事?」
宣蘅回答:「微臣不知周氏為何會把他兒子仕途不順的過錯怪罪到我頭上,當年臣與雲公子確實定下婚約,是兩府長輩決定的,後來臣的父親犯下罪責,宣氏落寞,臣也到公主身邊服侍,地位一落千丈,雲家沒有在此時落井下石,臣感激不已。後來之所以解除婚約,不瞞陛下,實在是因為接待烈火羅使臣那次遭遇刺殺,微臣身負重傷,此生難在有孕,臣不願拖累雲家,自請撕毀婚書,難道這樣做也有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