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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9 02:49:13 作者: 越十方
姬珧不敢想,她也不敢問,那是極為沉重的感情負擔,在她對他那麼惡劣的情況下,他還在想要如何成為最有資格站在她身邊的人。他用他最純粹無瑕的愛,毫無保留地交付出生命,不是因為蠱毒的脅迫,也不是因為放肆沉淪的誘惑,生則生,死則死,而他要站到他面前,以一種最契合的姿態。
她垂下頭,膽小如鼠地躲開了他的眼,也不想看他的滿身傷疤,宣承弈目光黯了黯,他伸出手捧起她的臉,低聲哄她:「我已經活著出來了,你不用怕。」
姬珧怕什麼?怕的不該是他嗎?是他與死亡交臂,是他與人性拼鬥,而她不過是心安理得地坐在這裡等待他的護佑罷了。
她一直說,宣承弈與金寧衛不同。
金寧衛無父無母,暗廠給他們一種活法,宣承弈除了他這個人,失去的所有東西都是她親手剝奪的,是她把他抓回到自己身邊,限制他的自由,羞辱他的人格,給他中蠱,玩弄他的性命。
她以為自己得到的也會是被逼無奈的妥協,她想看到他紅著眼睛折彎脊背,明明這樣的行為她也最討厭,可最後呢,宣承弈給了她所有他能給的,就這樣無怨無悔。
兩年時間他拿去玩命,為了回來替她拼命。
姬珧睜大了眼,在一團霧氣中,抬起冰涼的指尖,從他鎖骨那道疤,一道一道地摸下去,她喉嚨滾動,咽下苦澀,昂頭看他,眉眼溫潤似水。
那一瞬間,她就想問問他:「你是一個這麼甘願的人嗎?」
宣承弈握住她的手指,低沉的嗓音邁入她耳中,如晨鐘暮鼓,震耳欲聾,他萬般虔誠地回答:「我就是一個這麼甘願的人。」
姬珧忽然閉上眼睛抱住他,環住他腰身,她突然發現她也不是一個冷血無情的人,堅如磐石的心也會出現裂縫,也會一點點破碎,碎成粉末,再被愛意包裹。
她吻上他炙熱的唇,掃過一道道為她而戰的傷疤,極盡輕柔地撫過,用手,用唇瓣,宣承弈壓抑地低吟一聲,放緩的呼吸漸漸急促起來。
某一刻,他似是再也忍耐不了,搬起她的腿將她壓在身下,姬珧將頭埋在他脖子一側,隨著時輕時緩的力道,在他耳邊說:「你做了那麼多,我從未說過要獎勵你什麼,你說……你想要什麼……」
宣承弈低笑一聲,心裡想著那個答案,可終究沒說出來,他不再像從前一樣小心翼翼,把未來都賭在她廉價的承諾和真心上,倘若她這輩子只愛他一個人,那是她自己的選擇,她自己會有判斷,不需要別人逼迫什麼。
而他不過是想要無限接近這個結果而已,那需要他自己付出代價。
他扣緊她軟若無骨的綠腰,喉嚨中一聲喘息,滿含威脅的話落到她耳邊:「我想要你說不出話來,現在。」
姬珧還在想這是個什麼奇怪的要求,下一刻,手已不自覺地捂住嘴,跳出的字音從斷斷續續到氣音滾滾,十足的精神都被榨得乾乾淨淨。
後來的事就記不清了,但她的確再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丑時初,外面的雨勢大了些,風吹芭蕉,滴滴答答的水聲濺入泥土,宣承弈給姬珧換了床乾淨的被子,看了看窗外,視線一從她身上挪開,就變作了冷漠無情的模樣。
他披上衣裳走了出去,有些隨意地散著衣衫,到了外間,他看到大雨帷幕下的門口,立著一個頭戴鐵面的人,那人也察覺到了他的存在,倏地抬頭看過來。
宣承弈這才系上衣帶,慢條斯理地整理好衣衫,直到每一處都嚴絲合縫之後,他走過去,看著外面的雨幕,沉聲說:「這兩年你做的不錯,沒讓她發現你的身份嗎?」
啞奴只露出一雙黑洞洞的眼睛,卻已經布滿怒火,他緊緊攥著手心,幾乎要攥出血來,剛剛發生了什麼,他再清楚不過了,可是他不能闖進去,不能讓裡面的人發現,他只能獨自忍受著。
宣承弈將袖子往上挽了挽,抬眉巡視了一圈棲雲苑的景物,一邊道:「我也想過要殺了你,後來覺得讓你留著前世的記憶就這樣在她身邊保護她也沒什麼不好,所有我們受過的苦,你需得都一一經歷了,才明白那是什麼滋味,這比一死了之要倍受煎熬。」
啞奴、不,虞弄舟就這樣深深看著他,像是要將眼前的人,同兩年前的宣三郎,或者記憶里十九做對比,可他挑不出一絲可以重合的地方。
他當年讓他裝成啞巴監視姬珧,
他如今讓他變成啞巴保護姬珧。
只能遠遠看著……
他不能說話,再多的問題也只能埋在心裡,宣承弈瞥了一眼他,然後轉移視線,嘴邊漾著一抹冰冷的笑意,像是嘲弄:「你知道你自己為什麼會輸嗎?」
虞弄舟眼神變冷,他無法回答,再多的不甘也不過是顯露他的無能罷了。
宣承弈偏偏這時候轉過頭,看著他,一字一頓道:「我能困得住你,她能困得住我,可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困得住她,你跟她相識十二年,同床共枕六載,但你不了解她。愛不是束縛,你從一開始就選錯了方式。」
這句話猶如晴天霹靂一般,當頭將虞弄舟處以斬刑,其實他一直都知道,只是當別人跟他說出這個現實時,他才會切實地體會到什麼是後悔,什麼是絕望。
宣承弈忽然拋出去一個玉葫蘆,虞弄舟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