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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9 02:49:13 作者: 越十方
她是壓著聲音說,奈何周遭都是人,即便聲音再小,也有人聽到了。
四周頓時鴉雀無聲,一浪傳一浪,最後所有人都沖這邊望過來。
雲逍遠沒想到宣蘅會這麼激動,更沒想到她會毫不留情說出這番話,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心底忽然湧上一股羞躁之氣,臉色也一陣青一陣白,但看宣蘅橫眉冷對的模樣,旁邊又都是看好戲的眼神,方才的低聲下氣也成了惱羞成怒,他揮了下袖子,冷哼一聲,扭頭就走了。
宣蘅真是氣得不輕,如果不是還有外人在,她都想讓金寧衛把雲逍遠拖下去,實在是丟人現眼。
前頭的禮部尚書回頭睇了她一眼,小聲提醒:「宣侍郎,使團來了。」
宣蘅這才收拾好表情,將腰側的玉笏重新拿到手中,擋著臉呼了口氣。
雖然不是面聖,但大家都穿了最隆重的禮服,玉笏也少不了,好在這種時候還能解一解尷尬。
再抬頭,烈火羅國和月柔的使團已經就在不遠處,為首的那個身著金翅鳥紋錦裳,腳踩黑靴,跟大禹穿著風格迥異,那大概是他們民族特有的服飾。他們將捲髮簡單梳於耳後,頭上戴了一頂奇怪的冠冕,各個身材高大,連眼睛也是奇異的水藍色。
月柔則落後他們不少,大禹和月柔也算在邊境上摩擦了幾十年,對彼此都有深刻的了解了,平時那般桀驁不馴的民族,走在烈火羅國族人旁邊時,竟然像一條喪家之犬似的。
也不怪他們,如今月柔半數疆土落入敵手,國將不國,再過兩年,皇室還能不能存在都兩說,被烈火羅打成這樣,他們再悲憤,也沒那個底氣耀武揚威。
而烈火羅國要的就是大禹看到月柔這副慫樣。
使團剛好走到近前,禮部尚書挺直了脊背迎上前去,周到地行了一禮,禮節得體。尚書大人雖頂著花白的頭髮,腳步也有些顫顫巍巍,可精神抖擻,雙目炯炯有神,沒被烈火羅王子穆荻俟壓了半分風采。
穆荻俟身材精瘦,立體的五官瞧著有些賊眉鼠眼,他抬著下巴,嘴角浮現出高傲的笑意,開口竟然是大禹話:「這就是貴國的都城嗎?」
他望了一眼城門,聽語氣,似乎不是很瞧得上。
「正是。」
穆荻俟輕嗤一聲:「城樓上的匾額都被風蝕了,城牆也殘破不堪,本王一路過來,見到的儘是這般斷壁殘垣,都說大禹是東方大國,萬朝來賀,如今叫我一看,也不過如此。」
禮部尚書陸敏是花甲之年,什麼大風大浪都見過,但大禹素來是禮儀之邦,尤其在這種大場合里,講究的從來都是教義和禮節,想不到那個烈火羅的王子一開口就如此不把大禹放在眼裡,登時便有些火氣。
讀書人最怕那些蠻橫不講理的人,宣蘅見老尚書氣得鬍子都吹起來了,害怕他再氣出個好歹來,上前一步,對烈火羅國的王子拱了拱手,微笑道:「殿下有所不知,大禹立國三百二十九年,自然飽經滄桑,城牆傷痕斑斑仍屹立不倒,乃是多少血肉之軀撐起來的,這是大禹的底蘊,亦是榮光所在。殿下看到的每一處,被歷史傾軋的痕跡,都是文明的見證,倘若處處都是新的,反倒不好,就像貴國一樣,推倒了城牆重新再建,看起來是生機煥發,源遠流長的歷史痕跡卻就這樣死去了。不過……也情有可原,畢竟,貴國建立政權也才二十餘年,二十餘年能有如此成就已屬不易。殿下不必羨慕我們,也許有一日,貴國也會有如此底蘊的。」
她一字一頓說著,舉止投足間落落大方,未有一絲刻薄之態,卻又有唇槍舌劍炮語連珠之勢。
那穆荻俟作為外國皇室,大禹話本就學得半斤八兩,明明聽懂了她話里的每個意思,卻不知該如何反駁,最後只得把焦點放到宣蘅這個人身上。
他皺眉看著陸敏:「在這等盛大場合,貴國的女子也能隨便置喙嗎?」
陸敏本就不喜穆荻俟這副目中無人的樣子,當初宣蘅入朝為官,他是第一個不贊同的,可今天讓別人來說這句話,他心底里卻是一百個不舒服,當即就頂回去:「這裡沒有什麼男子女子,在下為禮部尚書,這位是我朝戶部侍郎,更是接待使團的主官員。」
穆荻俟鷹眼溜溜轉,唇邊掛著一抹諷刺的笑,自顧自往前走:「早聞大禹人傑地靈能才輩出,心中艷羨不已,如今一看,卻叫個女子入朝為官,你們大禹難不成沒有人了嗎?」
他身後緊跟著十數個彪形大漢,穿著都很金貴,一看就地位不低,一個個凶神惡煞的模樣,在路過眾位官員時,故意露出威脅的表情。
六部和鴻臚寺的人還好,都是斯文人,監察院和掌管使團安危的禁軍聽了,都恨不得拔刀教訓他們,宣蘅眉眼一立,掃了一圈,用眼神制止了他們,看到雲逍遠的時候,發現他也一樣面如土色,心裡還多少有些慶幸。
總歸讓他們也知道自己平日裡聽到那些話時的感受了,既然都表現出不滿,說明他們也不是那麼不明事理。
她快步上前,做出為穆荻俟引路的手勢,故意比他快半步,笑道:「殿下說笑了,我朝為官都需要經過考核,通過者自然才德兼備,擔得這樣的職位。女子也為人,既同樣為人,焉有不一視同仁之理?為官者需做到步步小心事事謹慎,有不軌之心不妥之處,自有監察院去監管,可皇室就不一樣了,我們大禹有句俗語,叫龍生九子各不同,若都如我朝陛下和長公主那般,是百姓的福祉,若是像……咳咳,若是碰到剛愎自用鼠目寸光的庸人,監察院亦不能削其位,那才是百姓的禍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