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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9 02:49:13 作者: 越十方
姬珧倒了一壺茶:「林將軍,過來坐會兒吧。」
林不語跪在床頭,聞聲抬起上半身,他手裡還抱著聞人瑛的手,明知公主在叫他,卻一刻都不想鬆開。
姬珧看向那邊,再開口時語氣輕鬆許多,臉上浮現出一抹淺淺的笑意:「這一時半會兒的,她醒不來,齊大夫都說了,要觀察三天,你過來,本宮有話要問你。」
林不語知道公主不會無緣無故讓他過去,猶豫半晌,將聞人瑛的手放回被子裡,他站起身,轉身走到姬珧面前,隔著那道矮几坐下。
姬珧把身前的茶水推給林不語:「喝一口,暖暖身子,冷靜冷靜。」
林不語看著面前的杯子,神情有幾分茫然,他聽了姬珧的話,端著茶水仰頭一口吞下,那茶還冒著熱氣,應當是很燙的,他卻毫無所覺,像是沒有情緒波動的石頭,整個人都有些麻木了。
姬珧兩手搭在案上,上下端詳著他。
「林將軍穿上這身鐵甲多少年了?」
林不語抬頭,看了看姬珧:「二十一年。」
「林夫人跟了你多少年?」
林不語幾乎是不假思索就道:「十八年。」
其實聞人瑛嫁給林不語才十二年,他說的十八年,應該是聞人瑛父親死之後,他被囑託代為管教的時間。
姬珧垂下眼眸,睇著自己的手指:「十八年,朝夕相處,足夠摸透一個人的脾性了,林不語,你真不知道聞人瑛是為什麼生氣嗎?」
林不語身子一僵,恍然睜大了眼眸,但很快就垂下頭去,看著面前空無一物的茶杯,舌根酸得難受,幾乎讓他說不出話來。
不知是自責還是後悔的情緒在慢慢滋生,將整個人漸漸淹沒,林不語提了口氣,卻覺得呼吸越發艱難,姬珧冷冰冰地看著他,聲音卻是輕飄飄的:「就因為你們太過了解彼此了,任何微末的細節都遮掩不住,她才會失望,靳州把酒言歡時,她曾對本宮說過,那件事並不怪你。」
林不語豁然抬頭看她,姬珧笑了笑:「你看,其實她願意相信你的,說到底,一個人的心有沒有出過差錯只有他本人清楚,她愛你才會想跟你走下去,想跟你走下去才會當做什麼事都沒有,可是再見到薛瀾嬌時你是怎麼表現的,自己應該非常清楚吧?」
林不語焦急開口:「可是我真的——」
「你只說自己,心虛不心虛?」姬珧將他的話打斷。
林不語嘴唇僵住了,後面的話沒來得及說出來,整個人就如遭雷擊一般愣在那處。
心虛不心虛,這種極其陰私的情緒,只有他自己知道,卻也會在無意之中自己表現出來,林不語那樣一個簡單直白的人,倘若問心無愧,不會在遇見薛瀾嬌之後如此害怕聞人瑛因介懷往事而生他的氣。
聞人瑛其實根本不在意會不會再次看到薛瀾嬌,她只在意林不語是什麼意思,但結果顯然叫她失望了,在被看穿之後,林不語選擇的也並非是坦誠,而是躲避,他拒絕坦露自己的錯誤或是失誤。
這樣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或許在外人眼底,都不值得拿來一說的事,林不語卻知道絕對非同小可,因為聞人瑛就是那樣一個,眼裡揉不得沙子的人。
林不語捂著頭,聲音痛苦折磨:「我一輩子……一輩子都離不開阿瑛……是我錯了,我應該把什麼都告訴她……」
可是一切都晚了。
他明知阿瑛為何生氣,只是顧及著自己的面子不肯服軟。
現在他想服軟了,她卻躺在床上毫無動靜。
林不語恨不得是自己躺在那裡。
姬珧扶著桌案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你出身疆場,更該知道珍惜二字有多重要,朝生暮死這樣的事太過常見,只是錯過那麼短暫的時間,就有可能是一輩子的遺憾,這時候,臉皮實在是不那麼重要。」
姬珧留下這句話,皺著眉轉身走了,她甫一推開門,就聽到了來自背後的哭泣聲,林不語是個鐵骨錚錚的漢子,她從沒見過他最傷心脆弱的樣子,可是此時背對著他,即便不去看他的臉,姬珧也能想像到那種絕望。
她好像很不想聽到那種哭聲,加快了腳步離開這裡。
一出去,看到宣承弈站在不遠處,懷中抱劍,立於梅樹下仰頭,聞聲迴轉視線,同她對視後,轉身疾步走過來。
「他怎麼樣?」
姬珧眼睫輕輕動了動,外面的溫度又降了幾分,空氣中都夾雜著冰碴,每吸一口氣都覺得難受,她搖了搖頭,說道:「除非聞人瑛能醒來,否則他好不了了。」
宣承弈頓了頓,問道:「如果玉無階在這裡,林夫人的情況是不是會好一些?」
姬珧抬頭看了看他,眼中似有深意:「小師叔不是華佗再世,即便有他在,也不是所有疑難雜症都能迎刃而解。」
宣承弈一怔,眸光微微閃動,他深深看著她,眼底有探究:「你……在為林夫人擔憂?」
儘管她神色無常,他還是聽出她聲音里的不安和憂慮。
姬珧快步往庭院外面走,胸口處像是堵著什麼,沉悶難受,宣承弈沉著眉追上,一路都未再說什麼話。
江則燮大軍壓城,這次是孤注一擲想要擊破城門,攻勢甚猛,讓人無從招架,繁州兵力本就因為嚴寒大打折扣,又因為武器兵械極度缺乏,連守城都異常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