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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9 02:49:13 作者: 越十方
姬珧直直地看著她,忽然問:「你三哥犯了什麼錯?」
宣蘅抬頭,看到公主眼中滿是逸興,她說了那麼多話,結果公主就留意了這麼一個小細節,她愣了半晌,有些呆頭呆腦地說道:「三哥在族學裡胡鬧,別人都在上課,他跟著二堂兄掏鳥蛋去了,還弄了一身髒回來。」
姬珧瞪大了眼睛。
宣蘅笑容有些僵硬,好像自家吹捧的好孩子突然在外人面前原形畢露了一樣。
「其實三哥小時候挺調皮的,他經常不去族學,娘親因此罰過他許多次,可他就是骨頭硬,怎麼都不肯悔改,這次罰過之後,下次還敢——」
「他在族學中總受欺負吧?」姬珧忽然將她的話打斷。
宣蘅一怔,神色有些錯愕,錯愕過後,臉上忽現恍然之色,她看著姬珧,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我不能上族學,這些都是聽別人說的,三哥除了不去族學,別的時候都很謹慎守禮,我也問過他很多次,可他都不說……也許,殿下說的是對的,雖然宣氏有族規,要和睦友愛,可是三哥的身份使然,族人肯定也免不了對他冷嘲熱諷的。」
「你爹對三郎好嗎?」
宣蘅重重地點點頭:「爹對三哥就當親生兒子看待,如果不是我偷聽到真相,我也不會懷疑三哥不是宣氏子孫。」
「這算是你爹做的唯一一件好事吧。」
宣蘅垂了垂眼皮,就聽對面的人又問她:「你這麼喜歡他,為什麼不告訴他真相?」
「因為……」宣蘅看著自己手指,聲音又變小了,「我知道三哥只把我當妹妹。」
「而且,我覺得不說才是最好的,爹爹守了這個秘密那麼多年,連娘都是好幾年後才告訴,說明三哥的身世一定很危險,我不想讓他陷入危險之中,也不想打破那時的平靜。」
「你這麼為他,可他什麼都不知道,你也甘願嗎?」姬珧坐直身子,笑著看她。
宣蘅眨了眨眼睛,眼中有一瞬的失落和難過,但她卻搖了搖頭:「從前或許是有些不甘願的,我覺得我守著這秘密過一輩子,一輩子都沒辦法快樂。可現在不這麼想了。」
「為什麼?」
宣蘅抬起頭看著姬珧,這次眼中沒有閃躲:「三哥對我來說,意義非凡,但也僅此而已,人生中所有事不可能全都如意,這就算是一個遺憾吧。我從前覺得這遺憾就是人生中最大的漏洞,沒有他我永遠不能好了,可是現實卻不是這樣,我有了更想堅持的事兒,三哥,我希望他好,可我也希望我自己好,我想多讀書,多明理,多為殿下分擔要務,我希望我說的話有人聽,有人信,我希望去更多的地方,見更多的世面。結果,我發現我想的太多了,而三哥好像成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念想。」
她眼睛亮晶晶的,像是一個剛剛破殼而出的雛鳥,期待外面天高海闊廣袤無垠的世界,迫不及待地想要振翅飛翔。
梁下雨燕固然安逸,能自由自在翱翔於穹空的鷹,又有誰不嚮往呢?
宣蘅有些不知所措,大概是覺得自己的話太過於大膽。
她偷偷看了眼姬珧:「而且,我知三哥心意,他最大的優點就是長情,我只希望殿下能好好待他,別再把他傷吐血了……」
姬珧伸手,揉了揉她的頭:「大人的事,小孩兒不要插手。」
宣蘅的臉鼓了鼓。
「你退下吧,去跟你的佟姐姐說說本宮的意思。」姬珧跟她擺了擺手,向後靠了靠,閉目養神。
宣蘅這才想起來自己方才跟公主說話竟然一時忘形,忘了自稱「奴婢」,可殿下也沒怪罪她。
她下了貴妃榻,對姬珧欠了欠身,轉身走了出去。
帳簾一掀一落,裡面又歸於陰暗,姬珧靠了半柱香的時間,忽然睜開眼,眸中一點睡意都沒有。
「讓駙馬過來吧。」
虞弄舟過來的時候,身上擁著厚重的披風,雪白的絨領抵著脖子,襯得他一張臉更加蒼白,他腳步還有著虛浮,走得那幾步路,身形都有些搖晃。
他走到姬珧身前,頓住腳步,沒有行禮,也沒有說話,幽如夤夜的眸光落在她身上,隱晦而深邃,卻沒有焦距。
姬珧還是閉著眼,能感覺到身前落下一道陰影。
「坐吧。」她道。
虞弄舟沒有動靜,很長時間之後姬珧才睜開眼。
「你知道天裂谷行刺的是什麼人嗎?」
虞弄舟扶著胸口突然咳嗽起來,微微躬起身子,氣息越發粗沉,咳得肺都要從胸口中吐出來,但姬珧一直都冷眼看著,從始至終什麼都沒說。
他平復之後,面容又白了幾分,自嘲地笑了一聲,他道:「你不是抓住他了嗎,何必再來問我。」
「是本宮讓金寧衛救了你一命,你現在的口氣,倒像是怨我?」姬珧揚著下巴,唇角微微勾起。
虞弄舟看著她,眼睛漸漸紅了:「所以呢,你為什麼要救我?」
姬珧的右手搭在桌子上,手指在棋盤上畫著圈,眼神落在他前胸上,聲音輕如羽毛:「虞弄舟,你捫心自問,本宮嫁給你之後,對你如何。」
虞弄舟攏在披風中的手微微攥緊。
「公主待臣,一片赤誠。」
他話音剛落,臉上身上忽然有東西砸下來,緊接著棋子落地的聲音,噼噼啪啪地像是砸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