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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9 02:49:13 作者: 越十方
她前面是一鐏燒著炭火的爐子, 上面煮著清茶, 滾燙的水發出「咕嚕嚕」的聲音, 蒸騰的熱氣散在上空, 頗有幾分靜逸閒適。只是薛辭年皺著眉端坐在那,手裡拿了一柄木勺, 並無想像中那麼悠閒,好像在心不在焉地想著什麼。
薛瀾嬌沒聽到回應,提著裙子坐到他對面, 眼中幽深,看了他半晌, 又提高了聲音:「阿兄!」
薛辭年猝然抬頭, 看到對面的人埋怨地看著自己, 他輕聲應了一下, 神色平靜道:「不用管, 殿下需要我自會召見。」
他將水壺蓋上蓋, 用布墊著把柄從火爐上拿起, 把身前的水杯倒滿,然後推到薛瀾嬌那邊:「喝著暖暖身子。」
薛瀾嬌低頭看了一眼,雙手將茶杯捧起, 包在手中,卻長久都沒下一步動作。
薛辭年神色疑惑,問她:「怎麼了?」
茶水的熱氣拂在臉上,縈繞的白霧將低垂的視線掩蓋,薛瀾嬌抱著茶杯的手緊了緊,聲音微微顫抖:「阿兄這段日子……是怎麼過的?」
薛辭年有些看不清她的面龐,卻能聽出她語氣中深深的恐懼和不安。二人能在涉江王府相遇純屬巧合,但薛辭年其實並沒有多少意外,他在回城之前,就通過自己的方式知道薛瀾嬌被江則燮留在王府了。
也許是自己情理之中的表現太過冷淡,讓妹妹感覺到失望和心酸,她才會在他面前流露出這樣的情緒,薛辭年將茶壺放回去,添了水繼續煮,而後看向她,溫柔道:「你放心,多虧了殿下,我在公主府一直過得很好……我也在私下裡打聽過你的去處,可惜都沒有什麼回音,後來因為一些際遇,我手裡有了一些能用的人,派人去軍營那邊打探消息,他們大抵是不想擔責,次次回來都說你已經死了。」
薛瀾嬌「恩」了一聲,聽不出起伏,薛辭年又道:「最近一次得到你的消息,還是在靳州的時候,公主和林將軍的夫人把酒言歡,提到過在軍營里救下的一名女子,那個人,是不是你?」
薛瀾嬌倉惶抬頭,眼中閃過幾絲惶恐:「阿兄,那不是我本意!我只是——」
「我知道。」薛辭年移開視線看著桌面,出聲將她的話截斷,薛瀾嬌眼中含淚,臉上又羞又憤,她忽然垂下頭哭出聲來,一聲沒忍住,眼淚便潰不成軍,一邊哭一邊說著:「不,你不知道……阿兄,你不知道我在軍營里過的是什麼日子!我也曾是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我也有放不下的驕傲和尊嚴,可在那種地方,什麼自尊驕傲都會被毫不留情地碾碎!阿兄,我比任何人都知道,從前那種生活回不去了,薛家沒了,我再也不能變回那個知書達禮的二小姐了!誰也不能幫我,連你也不在,我只能靠自己,如果有辦法,誰願意去討好別人呢?誰願意放下身段忍著別人罵我賤.人,去做那些為世人不齒的事呢?我沒有像你一樣遇見一個寵信你的貴人,我只能自己去爭取!」
她說到憤恨地地方,全身都在發抖,淚流滿面,茶杯里的熱水灑了出來,燙得她手背發紅,她好似也渾然不覺,只是想要將心中的不忿和絕望都一起發泄出來。
薛辭年一把搶過她手中的茶杯,按著桌沿扶住她微顫的肩膀。
「我沒有怪你,」他一句話猶如定海神針一般,讓薛瀾嬌頓住哭聲,她抬頭看他一眼,就聽到他又重複一遍,「阿兄沒有怪你。」
薛瀾嬌仰著頭,眼前慢慢蒙上一層水霧,她嘴角向下扯了扯,滿心的委屈再也繃不住,捂臉低聲啜泣,薛辭年起身繞過桌案走到她身旁,蹲下身拍了拍她後背。
「阿嬌,就算這世上誰都怪你不好,阿兄也不會怪你。」
「是我不好,沒能保護好你……」
他聲音低沉,柔柔的話語如和煦東風,臉上卻滿是苦澀和隱忍。
薛瀾嬌哭了很久,情緒終於平復下來,她抽噎著吸氣,輕聲道:「好在我們都熬過來了,我聽公主身邊的下人說,殿下很信任你,對你也很好,今後我們是不是就不用再受苦了?」
薛辭年的手一頓。
沒聽到聲音,薛瀾嬌抬頭看他。
薛辭年換了一副神情,抬手摸了摸她頭頂,淡淡道:「公主再怎樣也是出身皇族,皇家沒有長久的寵愛,我不會永遠留在殿下身邊,原本我想著就是找到你之後就離開,天高海闊,總有我們的容身之地。」
薛瀾嬌臉色一變,聲音陡然尖銳:「阿兄想要走?為什麼!公主待你不好嗎?」
「不是。」
薛瀾嬌不敢置信地看著他,神情激動:「那你為什麼要離開?雖說現在天下大亂,各地紛爭不斷,將來誰會強勢問鼎都是未可知的事,可她好歹是掌政公主,是多好的靠山啊!只要阿兄留在她身邊,何愁薛家不能東山再起,何愁沒有榮華富貴?」
薛辭年把住她的手,面色倏地一沉,聲音雖然仍舊空靈通透,卻有一股讓人無法忽視的寒意。
「她不是我的靠山。」
薛瀾嬌一凜,似是沒想到他會忽然生氣,趕緊換了語氣:「阿兄,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問你,」薛辭年打斷她的話,眼中一片幽深,「你逃出靳州之後,是怎麼到江則燮身邊的?」
他抓著她手腕,竟然有種無處閃躲的壓迫力,讓薛瀾嬌白了臉,怔怔地回道:「我不知道……我就是一路向北逃跑,過了涉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