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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9 02:49:13 作者: 越十方
虞弄舟面不改色:「朕讓人看著她。」
頓了一下,又道:「她以為姬恕沒死。」
玉無階身子一僵,驟然睜開眼睛看著他,眼裡滿是震驚之色,震驚之後是難掩的怒火,他從榻上起身,一時氣結,忽然吐出一口鮮血,他眼前發昏,腳步也生生頓住,就那樣控制著搖晃的身子,他伸手撫著胸口,抬頭看著眼前人,眼眸猩紅。
「你還是不是人?」
玉無階不想承認,姬珧那時看著虞弄舟的眼神,是真的歡喜,她是曾經喜歡過自己,但也只是曾經,她後來只喜歡虞弄舟,所以滿心滿眼裡都是那人。
那天醒來,看到她發著熱,他起身去煎藥,回來時卻看到他心上的姑娘抱著別人。
她也希望為她解毒的是虞弄舟吧,才會那麼歡喜。
可她這樣心悅他,他卻這樣羞辱她。
虞弄舟看他心痛的眼神,眉頭皺了皺,那鮮血噴在地上,顏色灼眼,他垂眼去看,眼中依然是漠視一切的冷然:「師叔,我本來沒想殺了你,畢竟積室山的人對我來說恩重如山,但小芍臨死之前說的話實在讓我不能釋懷。」
他抬眸,目光直視他:「她說你心上人不是她,她說你一直念著永昭公主。」
「是真的嗎?」
玉無階紅著眼,將嘴角的鮮血拭去:「你不是明知故問嗎。」
虞弄舟沉默,良久後才道:「師叔這是承認了——」
話音未落,有道黑影忽然衝上前來,他偏頭一躲,伸手擋住擦著耳邊揮來的手,另一隻手的袖口裡卻帶出一道寒芒,長安急忙衝上前來,用劍柄撞向那人胳膊,方向一歪,刀尖只在虞弄舟脖子上留下一條淺淺的傷痕,絕對要不了他的性命。
可玉無階已是強弩之末。
剛才一口血已經耗去他半條命,強撐著一口氣好不容易近了他的身,沒想到還是沒有得手。
玉無階只覺得腦袋空了那麼一下,眼前黑影交疊,胸口穿過一個冰涼的東西,帶走他身上的溫熱,他低頭看了看,前胸殷出好大一片紅,還在繼續擴散,像一朵綻開的罌粟。
罌粟也像她啊,又美又毒,還讓人上癮,欲罷不能。
他眼前又晃過姬珧的臉。
已經那麼久沒見過了,卻還是記憶猶新。
玉無階無力支撐,雙膝撞在地上,然後是整個身體,長安收回帶血長劍,見他主子受傷了,急忙帶他出去,外面一陣兵荒馬亂。
人都走了,沒人管玉無階是死是活,他睜著眼睛,瞳光卻越發渙散。宣承弈走了過去,在他身前蹲下,側偏著頭,想要聽清他的呢喃。
「珧兒……」
宣承弈忽然張了口:「她這幾日睡得很好。」
玉無階身子一震,勉力抬眼看他。
宣承弈頓了頓,才問道:「她有什麼好,為什麼你們都那麼喜歡她?」
宣承弈的聲音聽不出什麼情緒,好像只是隨口一問。
他將他扶起來,靠在錦屏底座上,玉無階有出氣沒進氣,只剩下滿面的笑,他大概是感覺不到疼了,彌留之際,眼前心裡都是那個人:「她哪裡都好……」
玉無階的聲音輕輕的,只有氣音發出,也不知想到了什麼,嘴角牽起一抹笑:「真想再聽她喊一聲『小師叔』……」
他目光越發渙散,卻將手放在了宣承弈胳膊上,掌心忽然攥緊他的衣服。
他聽到他說:「救她……雲城……裴——」
宣承弈想要聽清他在說什麼,盡力向前探出身子,靠近他耳邊,卻忽然感覺到全身僵硬,像從高處墜落一般,他猛然睜開眼睛,仿佛在瞬間找回了呼吸,靜默良久,他方才看清眼前景物,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頂青色承塵。
意識在腦海里慢慢復甦,他撐著身子坐起來,只覺得全身上下虛弱無力,後背全是汗,這樣一見風,灌進來一陣涼意。
宣承弈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身在何處。
他在公主府。
記憶如潮水般湧上來,蝕骨焚心的疼痛,低入塵埃的卑微,都一併鑽進他腦海中,宣承弈撫著額頭,手指陷入頭髮縫隙里,虛實不清的夢境和苦不堪言的現實都在折磨他,讓他睡也不安生,醒也不安生。
靠著床邊的蓮花雕木架上,他強迫自己靜下心來,將近日來所做的夢境全都一一梳理一遍,而後竟然震驚的發現所有事情都可以串聯起來。
背後陡然升起一股涼意,像藤蔓不停攀岩,他心跳得厲害,仿佛有什麼快要呼之欲出……公主的駙馬成了皇帝,江家的女兒成為宮妃,宣家被虞弄舟掐在手裡威脅他做一個不見天日的影子,玉無階死在一個寂靜無聲的夜裡。
而公主呢?
好像被關在一個地方。
頭疼欲裂,心臟也跟被撕扯一般蔓延著陣陣疼痛,他額頭上滲出一層汗,卻顧不得擦拭,一把撩開緊閉的帷帳,跌跌撞撞地跑下床,一推開房門,跟正要擁門而近的人差點撞上,薛辭年手裡拿著湯藥,空不出手來扶他,只好急道:「小心!」
宣承弈形容太過狼狽,眼中布滿血絲,他一手撐住門框,穩住身形,張口要說話,這才發覺嗓子幹得難受,但他還是艱難地問了出來。
「公主呢?」
這裡就是棲雲苑,宣承弈住在西廂,距離公主的寢居只有一廊之隔,薛辭年不知為何在他眼裡看到了驚慌和害怕,雖然可能那人自己都沒意識到,他看了看公主那邊的房門,回答地言簡意賅:「在裡面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