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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9 02:49:13 作者: 越十方
姬珧握住他手腕,聲音如囈語:「已經不燙了。」
那人沒說話,姬珧等了一會兒,終於發現出不對勁,她急忙睜開眼,四目相對,眼角一顆淚痣瞬間撞入她眼眸,她發覺看著他的人眼神跟從前有些不同,軟了許多,藏著千言萬語,他面色也蒼白無色,瞧著憔悴,看她似乎是看直了眼,才幽幽問了一句,語氣不善:「不是他,殿下失望了?」
姬珧以為自己出現幻覺,閉了閉眼,再睜開眼的時候發現確實是他,沒有看錯。
她其實分辨不出別人的腳步聲,只是薛辭年的腳步從來都比別人輕,動靜都比別人小,幾乎是刻進骨子裡的小心翼翼。
「你怎麼過來了,誰放你進來的?」
第34章 「奉命。」
涼夜如水。
宣承弈守在靠門的位置, 旁邊站著兩個身穿黑衣的男子, 在交頭說著什麼,不一會兒, 其中一個人走到他身前, 冷著眉抬了一下下巴, 示意他開門。
宣承弈愣了半刻, 在男子皺眉露出不耐神色之前轉身將門打開,男子撩開衣擺踏進門檻, 他也跟著走進去, 一入眼便看到萬鳥朝鳳織錦屏風後有一道隨意的身影投在上面。
燭光微弱, 有輕微的落子聲。
男子繞過屏風走進去, 上來便是一句輕諷,眼底的不屑毫不掩飾。
「先生還有閒情逸緻在這下棋, 這等處變不驚的心態當真是無人能及,在下佩服。」
靠在軟塌上的人衣袖輕拂, 坐姿頗有幾分隨意, 他拿起一枚黑子叩在棋盤的正中央, 黑白子戰況焦灼, 他頭抬都不抬, 放下後就去抓白子, 聲音淡淡的, 全沒把來人放在心上。
「你若是來殺我的, 儘管動手, 要是沒有別的事, 別擋了我的光,妨礙我下棋。」
男子噎了一口, 臉色由青變白, 看著榻上之人,咬緊牙道:「先生難不成還沒有改變想法?你就算不看在陛下的面子上,玉家上上下下那麼多口人的性命,可都在你一念之間,這樣僵持下去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陛下的耐心也已經被先生消磨乾淨了。」
玉無階絲毫沒因他的話改變神色,不緊不慢道:「玉家自有玉家的造化,一朝天子一朝臣,張舟若真的想大開殺戒,不給自己博一個好名聲,那就儘管去殺,我就是我,不代表玉家人,我不想做的事就是不想做,費再多口舌也沒用。」
說著,他將手中的白子放在戰況激烈的棋眼上,男子面部顫了一下,已是難以壓抑心中怒火,沒沉住氣,厲聲道:「陛下難道逼迫先生做什麼人神共憤的事了嗎?當初的事情陛下都可以既往不咎,他沒怪你害得張家滿門抄斬,不僅留先生一命,還允諾許給先生丞相之位,那是何等的尊榮!你究竟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玉無階終於抬頭看他,微揚的唇角帶了幾分戲謔,看著他的眼睛清透澄澈,正倒映出他心急火燎的模樣。
「我是對不起他,但他又有什麼資格可稱做『陛下』?靠著女人上位,玩弄人心於股掌,是個人都看不起他,讓我為這種人俯首稱臣,做不到。」
男人氣得胸口起伏,目眥欲裂:「這些話你可敢跟陛下當面說?」
玉無階冷笑一聲:「他現在站在這,我也還是這些話。」
男人終於忍無可忍,手已經按在腰間佩劍上,剛要動手,門口突然出現一個人影,低沉的聲音猶如從水中淬過的兵刃,讓人頭皮發麻。
他站在門前,高大挺拔的身影遮住影影綽綽的光,隔著一道屏風,聲音傳到裡面:「你是因為永昭公主才不肯臣服於朕。」
玉無階根本不用看清來人,也知道他是誰。
男人轉身行禮,恭敬彎下身:「陛下。」
宣承弈也隨著他轉身,低下頭時,餘光瞥著榻上端坐著的玉無階,他看到他拂開桌子上的棋子,看到他嘴角的笑意隱去,看到他緊攥的手背上布滿青筋,好像在頃刻之間,他所有的雲淡風輕,氣定神閒都因為門口的人消失不見。
又或者是因為他口中提到的那個名字。
玉無階根本不用看清來人的樣子,就知道他是誰,聞言不禁冷笑出聲,手肘倚著棋盤,將上面的戰局打亂,眼底寒意森森。
「如今登上帝王之位了,再喚她都變作了『永昭公主』,」他睇著門口那道身影,輕嗤一聲,「早知如此,當初就不應該把她交給你。」
那人穿著一身錦繡玄服,胸前龍紋威嚴,他走進去,幾步以後就站在玉無階身前三步遠的地方。
「別把自己想得那麼舉足輕重,她嫁給朕,與你又有什麼關係?」
他不是來耀武揚威的,看著他的眼神就像個死人,玉無階大抵知道自己死期將近了,並沒有覺得害怕,只是覺得遺憾。
遺憾和後悔,自責和愧疚,痛苦和絕望,那麼多感情交織在一起,就是沒有害怕。
玉無階閉了閉眼,悔不當初,倘若他沒在年輕氣盛時說出那一番話,沒因為心底的顧慮置她於不顧,沒在偏僻的魏縣一躲耗費五年光陰,現在也不會被囚困在這裡任人宰割。
為的什麼啊?
為了他自己心安理得?
結果把她害成這個樣子。
他忍著喉中腥甜,向後靠了靠,放輕了語調,像是在求饒,卻不是為自己求饒,他道:「珧兒肯嫁給你,就說明她真心待你,父母之間的血海深仇與她又有什麼干係,她那麼驕傲的人,不可能忍受你將她這樣囚禁在望玉台上,你遲早會將她折磨瘋的,如果你心中還顧念一點舊情,哪怕一點,就放她走吧,你關著她,不就因為害怕失去她?可你越是這樣,越是留不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