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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9 02:49:13 作者: 越十方
她字字珠璣,咄咄逼人,玉無階終於在這一番話下漸漸變了臉色,他想說出一個「不」字,但姬珧的冷靜和漠然讓他難以想像,而那些端著的冷靜和漠然下,他又看到了她眼底藏著的委屈。
她那樣驕傲的一個人,怎麼會對他露出委屈的神色?
姬珧心頭髮酸,她知道她現在是在遷怒,虞弄舟是她自己喜歡上的人,跟玉無階沒有半分關係,但是她也會好奇,如果當初玉無階沒有推開她,沒有讓她知難而退,是不是前世的結局就會大不一樣?
她許是情緒太過激烈,說完之後熱意上涌,昏沉暈眩的感覺又捲土重來。她握緊拳頭,吸了一口氣,撇下他,往旁邊走去,腳下在水中本就虛浮,這一動,身子立刻軟得像沒有骨頭,順著池水滑下去,玉無階急忙攬住她的肩膀,卻被她滾燙的雙肩帶起渾身上下蠢蠢欲動的火舌。
姬珧被嗆了一口水,咳也咳不出來,她的意識也越來越模糊,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靠著池壁的動作變成了窩在他懷裡,姬珧燥熱難耐,想要將自己完全浸在水下,身體裡的空虛需要填補,被水盈滿的感覺會緩解一絲難受。
可是玉無階怕她嗆水,不讓她沉下去,只能一次一次將她從水中提起來,最後乾脆將雙手環到她腋下,讓她整個人搭在自己身上。
「無憂相的藥力,你還能承受得住嗎?」
姬珧緊閉著唇,雙臂緊緊摟住他肩膀,理智幾乎消失。
她知道小師叔是故意說這種話激她,想要讓她保持理智,可是她心裡怨憤多過冷靜,尤其在知道整件事的真相之後。
憑什麼?
她堂堂一個大權在握的長公主,被人算計成這樣,到頭來,竟然還要自己忍?
她突然轉過身去,動作撩起池中清水,她趴伏在池水邊緣,扣緊掌心,埋著臉,壓抑浪潮一般襲來的藥性。
這一次的藥性卻比剛才更猛烈,姬珧已經幾乎沒有意識了,玉無階將她的手拽下來,搭上脈搏一探,面色更加難看。
她脈象奇亂,再這樣無法得到緩解,身子一定會承受不住。
原以為冷水能幫她壓制一部分藥性,結果只是杯水車薪,她身上的難受更甚於千刀萬剮,無憂相於男子是藥,於女子是毒,想到這,玉無階溫潤的眼眸中閃過一抹戾氣,殺意湧現。
姬珧的輕哼漸漸變成難耐的嘶吟,她掙開他的手,恨不得浸在池水裡。
玉無階看著她緊閉雙眼壓抑隱忍的模樣,心疼不已,他知道她現在其實很難受,無憂相一旦發作,如萬蟻啃噬烈火灼心,其痛難言。
……
姬珧不知何時沒有知覺了,只感覺到冰冷的池水漸漸回暖,恍惚中有人在哭,那哭聲有些熟悉,好像就是她自己,像是又回到了積室山上那一夜,周遭的冷意也包裹不住渾身的炙熱,疼痛難忍,撕心裂肺。
長夜漫漫,燭火燃盡,熱意終於消散,日光沿著邊際高升,將墨藍色的天空分成兩半。
姬珧沉沉睡去,玉無階坐在床邊,將被角掖了掖,抬手撫了撫她的髮絲,笑容溫和,她頭髮已經幹了,光潔的臉頰上還有尚未褪去的紅意,眉頭輕輕皺著,模樣無助又可憐。
其實她一點也不嬌弱,是他總是把她當小孩子看。
他經常會想起姬珧剛剛去積室山那會兒,端著公主架子,嬌縱蠻橫,被山長懲罰幾次之後不悔改,反倒還變本加厲,兩個最不服管教的人,一個裴冽,一個姬珧,把積室山弄得雞飛狗跳。
只有他說話,她才偶爾會聽。
她若是對誰好,便會傾盡一切毫無保留,他心中藏著過往,總覺得受之有愧,越親近越疏離,等到他發現自己不合時宜的內心時,對她的寵愛早已不可收拾。
他說不出冷漠的話,只能讓她知難而退。
門被輕輕推開,薛辭年手裡端著一個冒著熱氣的藥碗走了進來,他在床前停下,看了看玉無階:「藥煎好了。」
玉無階沒抬頭:「先讓她睡一會兒,晾涼吧,她怕燙。」
薛辭年沒說話,轉身將托盤放在桌子上,再回身時,眼睛總是下意識地看向床上的公主,她被包裹地嚴嚴實實,沒有一絲縫隙,以他對二人的揣摩,竟然沒法猜出昨夜到底是怎麼度過的,不過看樣子,毒應該是解了。
對他來說,這就是最重要的。
他將猜疑妥帖地收拾好,藏在心裡。
卻又想起那個人,在棲雲苑外面枯坐一夜,自己跟自己賭氣,自己不放過自己。
早知如此,何必出來呢?
薛辭年斂了斂神情,面上看不出什麼情緒:「我已經查到了,馬蹄糕上的毒,不是我放的。」
玉無階道:「我知道。」
薛辭年隱了隱眉頭:「這麼說,先生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玉無階不說話,他又問:「先生打算怎麼辦?畢竟這人是先生帶過來的,殿下沒有清醒之前,先生不說話,我們也不好動她。」
玉無階抬頭,看了他一眼:「我已經饒過她一次。」
薛辭年不解,玉無階也不解釋,低頭輕道:「交給金寧衛吧,等珧兒醒來,我跟她說明原委。」
薛辭年表面上仿若無事,其實他很想把小芍直接殺了,但他也不是對面前的人全無怨氣,想了想,他還是開口了:「雖然不是先生本意,但到底都是因為先生才惹出了這次的亂子,我不知道先生原來是怎麼想的,或許你有你的考量,但做出讓人誤會的事還不給解釋,對別人也是一種傷害,傷害到別人,不關我的事,可犯到公主的頭上,他身邊的人一個都不能忍,先生做好小芍有出氣沒進氣的準備。另外,這件事怎麼說,先生也要負一半的責任,畢竟起因是為你,不管小芍最後怎麼樣,希望你不要遷怒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