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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9 02:49:13 作者: 越十方
    沉默良久,他忽然輕輕鬆了口氣,抬起眼帘看著十八,面上不動聲色,沒否認十八的話,反問道:「她不開心?」

    頓了頓,加了一句:「越是到魏縣越不開心。」

    十八明顯一怔:「她,誰?」

    宣承弈一哽,偏頭看了一眼馬車,眼神晦澀,像是極不情願道出那個人的名字,十八卻瞬間領會了,他拍了拍他肩膀,湊過來小聲道:「平時也就算了,最近你可千萬別招惹殿下。」

    宣承弈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拂開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十八卻看出來他眼中的嫌棄。

    「真不知道殿下相中你哪了,」十八叭叭一嘴,悻悻地摸了摸鼻頭,宣承弈不接他話,他不死心,非要跟他說明白了,「你知道殿下要見的人是誰嗎?」

    宣承弈斂了神情,不答。其實這一路上也常聽他們說起,此行是去魏縣尋青玉先生。

    青玉先生出自沅州玉氏,同積室山清溪書院的山長孟鶴齡為師兄弟。不及弱冠就驚才艷艷,名動天下,但他下山之後卻銷聲匿跡,很久之後才傳出他隱居魏縣的消息,期間不乏名家大族邀他出世,可惜都被拒絕了。

    只是看十八欲言又止的模樣,似乎不僅僅是拒不出世這麼簡單。

    「玉無階,他怎麼了。」宣承弈冷麵如霜地問了一句。

    十八牽起嘴角,似是看透了他一副漠不關心實則忍不住在意的小心思,舔了舔唇角,神秘兮兮地說道:「他可是我們殿下得不到的人。」

    .

    過了半日路程,終於到了青玉齋門前。

    門前打掃的一塵不染,石階旁立了一尊臥著的石獅,房舍雖不奢華金貴,但另有一番閒情雅致,園中幾簇青竹探出牆頭,落下一層陰涼。姬珧掀開車簾,伸手停在半空中,旁邊的宣承弈臉色青了幾分,直到涼薄的目光掃過來,他才伸出去手,輕輕放在姬珧手下,託了一托。

    姬珧忍不住輕嗤一聲:「你到什麼時候才會習慣。」

    說罷也不管他臉色,握住他的手走下馬車,金寧衛已經去按著牛鼻兒敲門了,過不久,一個身穿青衫的小廝將門推開,抬眼一看這陣仗,先是一愣,卻沒太驚訝,側偏著身子大方一指:「貴主請隨我來。」

    姬珧眼睛亮了一下,沒說什麼,她邁步踏進青玉齋。

    小廝一路指引,姬珧也忍不住打量,這青玉齋門面看著簡單,裡面卻別有洞天,過了一進的院子,後面是一座清新雅致的竹園,順著青石板路綿延到盡頭,有一方小亭坐落在那裡,四面輕紗隨風飄浮,裡面正坐著一個綠袍男子,端著酒壺仰頭喝酒,模樣好不恣意。

    姬珧唇角一彎,對那領路的小廝抬了抬手,後者頓住腳步,恭敬地垂著身子不再向前。

    姬珧含笑走過去,放開宣承弈的手,撩著輕紗站在階上,聲音是前所未有地溫婉:「你這日子過得好不愜意。」

    宣承弈微怔,下意識抬頭去看她。她不見往日清冷,連那讓人脊背生寒的陰狠都一道收了起來,看起來有幾分隨意,也不端著公主的架子,他還沒見過她這麼溫柔過。

    玉無階本是仰倒在席上,見是姬珧站在那,沒有絲毫懼怕,反而笑意更深,他支著身子坐起身,竹綠長袍微微塌陷,露出蜜色肌膚,他扯了扯,笑道:「來喝一壺?」

    那口氣,不像久別重逢的故友,倒像是跟天天相見的身邊人一樣。

    「好,」姬珧坐過去,接過他遞過來的酒杯,也不遲疑,長袖遮面一飲而盡,飲過之後臉上浮現驚訝,「是『不知愁』,小師叔,你是知道今天我會來,所以特意準備的嗎?」

    玉無階人如其名,面如白玉,一副無欲無求的樣子,形放自如,連甩袖的動作都做的瀟灑風流。

    他揚了揚唇角,替她滿上酒,「我又不是神仙,只是想到你或許會來,究竟來不來,什麼時候到,哪能猜到?」

    姬珧笑而不語,端著酒杯輕啜一口,不動聲色地睨著他的神色,眼波流轉,似有化不開的濃稠情意,宣承弈在她側旁站著,有意無意地端詳她的臉色,心情越發煩躁。

    兩人喝了五六杯,玉無階才又張口:「你瘦了。」

    姬珧默默放下酒盅,擱在案几上的手指磨搓著,卻是長足地嘆了口氣,她揚起臉,笑容里有三分譏誚,但更多的卻是埋怨。

    「虞弄舟來找你,你答應他了?」

    這語氣似是夾雜了委屈,讓宣承弈和玉無階皆是臉色一變。

    前者驚詫,後者著急。

    「他欺負你了?」玉無階眼中閃過一抹怒色,向前探了探身。

    第17章 「他也是你的心上人?」……

    姬珧從來都是個渾身長滿倒刺的人,她於人前不露怯,不示弱,不顯山不露水,就算難過也要先讓別人嘗到血腥味,告訴別人招惹她乾脆去死,沒耐性更沒善心,心腸冷硬又歹毒,大多人會覺得她不近人情。

    但她也是個人,是人難免有七情六慾,有不想遮掩和假裝的時候,好巧不巧,玉無階就恰好是那個她一對上就下意識放鬆警惕的人。

    踏進青玉齋那一刻起,她心想的是怎麼把小師叔說服,如果不能說服,就算綁了他殺了他,也不要讓他站到虞弄舟那邊,成為她的對立面。

    可一見到他,姬珧的心就硬不起來了。

    她開始質疑自己兩天來不停在腦海里衝撞的揣測。或許長安來尋他,未必是請他為虞弄舟出山,或許請了卻被拒絕了,他不幫她,也不會幫虞弄舟。可另一方面又會想,前世光憑虞弄舟一人,不可能把她跟江則燮都玩弄在股掌之中,他背後一定還有運籌帷幄的高人,而這個人,她能想到的只有玉無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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