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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9 02:07:39 作者: 冷酷荔枝
我知道此刻我已經成年,許多小孩十三四歲就要擔負起沉重如山的責任,我這個小孩卻始終躲在他的羽翼下,甚至想要恬不知恥地做一輩子小孩。
他聽得見我的心聲,連人帶被子一股腦全都撈進自己懷裡,脫口而出的又是他的那句口頭禪。
一個真正的孩子,會為了吃不到奶而聲嘶力竭,會為了母親短暫的忽視而哭天搶地。
而我這個世俗下的偽小孩,感官遲鈍,連嚎啕大哭都不會,更不懂如何讓他相信我。我攥緊拳頭,收起哭腔,笑得很勉強,傻乎乎地仰起臉望著他。我說,沈路,你為什麼要跑回家。
他沒法回答我這個問題,天氣預報上海近半月都不會下雪,可這裡已然堆起了一片積雪。
他放不下我,於是他說,寶寶,我只是太驚訝了。
我意識到自己還沒有同他解釋,連忙扒開被子,對他說,哥哥,我不喜歡夏翊,我不喜歡他。我不要臉地喊他哥哥,那是我在心裡對沈路的稱呼。
到底是哪裡出了錯——
沈路不相信我。他用包容一切的眼神在我心上剮開一道口子,不斷地安撫我,沒關係,沒關係,但他不說,嗯,我知道你不喜歡他。
而這個誤會持續了很久很久,久到虛虛實實,再無法分辨清楚。
第11章
後來我再也不去那家酒吧,雖說沒有正面和夏翊撕破臉皮,但他從此也沒能近得了我的身。
在賢中的最後半年,我和沈路去圖書館做題,周末一起回家,甚至比以前要用功百倍。四月初,高一樓下的櫻花開了,除了許多眼花繚亂的光鮮名頭,沈路還身兼我的私人攝影師一職。我們翹了一節地理課,偷偷跑到高一教學樓,沈路照常給我拍了許許多多的照片,正欲收工回教室,我顛兒顛兒地跑過去,拉著衛衣袖口央求他,路兒,你和我合個影吧。
沈路對我一向有求必應,但醫者不自醫,他愛給我拍照,卻不大能拍好自己。即便不大情願,他仍然架好相機,留下了一張櫻花樹前的合照。
我的高中生涯至此結束,沈路不出意外考上華政,而我也算祖上燒高香,分數剛剛好夠一所離他很近的學校。
橫亘在我們之間的夏翊則在高三下學期正式卸任學委,原因很簡單,他最終的高考成績甚至還不如我。夏翊去了哪裡,我還是從沈路口中得知,彼時他一提這個惱人的名字,我就要跟他急,他偏還要逗我,說是我的初戀呢。
我說不是不是,沈路笑笑,我以為半年多的時間是在向他證明,可他從未這麼認為。
沈路一直以為——
我只是在他和夏翊之間做出了選擇,是他讓我放棄了我第一個喜歡的人。
他將這個名字掛在嘴邊調笑,表現得輕鬆無比,我知道,這根刺是實實在在地種下了。
我越想越氣,又悶了一口酒。沈小王八好不會變通,將自己的位置釘得牢固無比,從未想過,我與他之間會有一絲一毫不同的可能性。
我醒悟太遲,遲到他已經愛過了別人,且絕無將我們之間的愛轉化成另一種形式的可能。
夏翊一首歌唱了四分鐘,我神遊天外多半不止這麼長時間。他嗓音機能退化了不少,在一個歌手的黃金時期,不再是野心勃勃一心想紅的他。
小阮,怎麼樣,是不是和以前一樣?
——還問出了經典的中年男子問句。
我抖抖指尖,說一樣吧,未免也太假了。說不一樣吧,他的話可還怎麼往下接。
最後我克服內心,說了一句大實話:「難怪你這麼多年也沒紅。」
夏翊臉色變了一瞬,仿佛下一秒就要說上一句冊那。毒打仍然有效,他打落牙齒和血吞,自怨自艾道:「圈子難混啊,也怪我這幾年遇人不淑。小阮,你看到的吧,我前幾年參加的那個選秀,雖然最終出道了,但公司壓根不管,白白浪費我五年多時間。冷板凳的滋味好難熬,還有四年多的約,我真的堅持不下去了。等合約自然終止,那時候我已經三十多歲了,再做什麼都難啊。」
我真的要為他鼓掌了,這麼刁鑽的角度都能順勢賣一波慘,出走半生,歸來果然還是當年在本地論壇上自導自演炒作的那個夏翊。
他抹了抹根本不存在的眼淚,深深嘆息,用餘光掃我的表情。
我萬分上道,接入下一句戲詞:「北京也不好混啊,你這是準備回上海了嗎?」
夏翊喜上眉梢,他到現在鋪墊得夠久了,總算得以進入正題。
「是哎,約是肯定要解的,但公司那邊合作有熟悉的律師,我現在的狀態也找不到業界認可的大狀,打起官司實在太吃力,凶多吉少。」
我倒吸一口涼氣,不自覺屈起了貼在杯壁外的手指,扣緊手上能抓住的東西。
夏翊是異性戀,我一直很確信這一點,即便中間十年都沒見過他。這也是十年前我沒能看懂他的性|騷擾的原因。那時候酒吧的女常客普遍化著厚重的妝容,甚至不如賢中素麵朝天的女同學青春靚麗。夏翊有一副還不錯的皮囊,他看不上這些人,又不好在學校暴露本性,秀氣漂亮的男孩子恰好能夠補上他匱乏的缺。
我不傻,能夠察覺有異,只是當時還不明白其中的彎彎繞。
沒想到今天夏翊仍然把我當傻子看,那我必須要讓他再接受一次來自我的毒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