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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9 02:04:08 作者: 雪落蒹葭
下顎上一痛,永嘉被迫揚起頭來,她看著燎燎燭火下,沈邵陰霾的眼底,張了張口。
「永嘉, 」他卻先開口,掐著她下巴的手略重,像是警告:「不要與朕說謊。」
她的話堵在腔中, 許久, 她低下眼睫,纖長卷翹的睫似一把展開的扇, 遮住她全部神色:「陛下問什麼…臣聽不明白。」
「是麼,」沈邵笑了,他掐在永嘉下顎上的手鬆開,不待她反應,猛地握住她纖弱的後-頸, 幾乎是提著,扯拽著她闊步走到書案前,他將她推倒在書案上,從一側的奏疏中尋出一本,摔在她面前:「宋思樓現在在大牢里,你還要與朕說聽不懂?」
永嘉被推著摔下去,無意撞倒了書案的青玉香爐,香爐滾落,摔了一地的碎片,她來不及反應,忽然發間一疼。
沈邵低身扯住永嘉的長髮,按下她的腦袋,迫她去看書案上的摺子。
那是宋家大哥宋長峰的上奏,說他下朝歸家時在府中撞見偷跑回來的宋思樓,大驚,知他是抗旨潛逃,不敢隱瞞藏匿,已教家丁綁了,聽憑聖斷。
永嘉摔得頭暈,被沈邵這般壓著,身子更是抖得厲害,她知宋老丞相病重,宋長峰開始掌家後便變了嘴臉,可萬沒想到,對待自己的手足,竟非要走到趕盡殺絕的地步。
「朕再問你最後一遍,」沈邵扯著永嘉抬頭,他五指穿過她的發,用力扣住她的腦後:「封后大典那晚,你去哪了?」
書案旁的燈火,洶洶燃燒著,周遭很亮,沈邵緊盯著永嘉,不錯過她面上每一瞬神情,他等了她許久,等到的皆是沉默。
「你不說,沒關係,」他像是料到了,放開她,緩緩站起身:「姜尚宮是一直陪著你的吧,朕讓她替你開口,」他說著,眼見地上的人身子一僵,笑了笑:「她是個忠心的,她若也不肯說,朕便剝了她的皮,再來問你。」
沈邵話落,轉身向外走,未走兩步,身下的衣擺忽被人從後拽住。
他停住腳步,轉身低頭,瞧著地上追來的永嘉,她的手死死攥著他的衣擺,身子顫抖不止,她垂著頭,如鳳凰折頸。
「臣…去見了宋思樓。」
沈邵猜到了,從昨日他剛進宮門收到宋長峰遞上來奏章的那一刻,他便猜到了。
宋思樓想進城,除了求她,還能求誰?
他不想大肆派人去調查,這樣的事一旦傳開了,她不要顏面,他還要。更何況她有多少手段,他仔細一想便都能知道。
他昨夜想了一晚上,若她如實招了,他便替她留些臉面。
可她偏偏不聽話。
「你是不是還忘不了他?」沈邵轉過身,慢慢蹲下,他扶起永嘉的肩,很用力的握著:「所以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將他帶進京,半夜跑出去與他私會?」
他眼下填了些猩紅,雙目死死的盯著她,他握在她肩上的大手在顫。
「你看著朕,你告訴朕,」他扳過她的臉,教她看著他:「你們…有沒有做過。」
昨夜,他看過奏摺,第一時間命人將宋思樓投了獄,卻遲遲沒來見她,因他不知道要如何待她,那時候,他只怕自己會想要掐死她。
永嘉怔了。
她愣看著身前的沈邵,不知他在說什麼。
他見她遲遲不語,眼下猩紅,他扣住她的後頸,貼面逼問:「說!他有沒有碰你。」
永嘉猛地推開沈邵。
她聽懂他的話,他怒極至此,竟是為了這個。他當她是什麼,人盡可欺嗎?
「陛下不必這般羞辱臣,」她垂頭冷笑:「陛下有疑,大可殺了臣。」
「朕不殺你,」他亦冷笑,抬指輕蹭過她的臉頰,一字一緩:「他若碰過你,朕便廢了他。」
***
永嘉很多日沒見到沈邵。
他將她困在御門裡,皇宮廣大,他不露面,她永遠見不到他。
她後悔了,她不該將弟弟的命,系在一個時時刻刻想要她們去死的人身上。
沈邵如此,又何嘗不是在報復她,她又何德何能,可笑認為犧牲了自己,就當真能有求必應。
她知道自己幫宋思樓入城的事,是紙包不住火,早晚有一日會泄露,只是她沒有料到,偏偏是在這種時候。
沈邵雖將宋思樓下了獄,但宋老丞相尚在,他顧及著前朝的御史們,暫時不會要了宋思樓的命,可是弟弟在突厥手裡,突厥殺人如麻,他們又才在沈邵手下敗了仗,他們若是拿弟弟的命泄恨又該如何。
如今,沈邵以此事拿了她的錯處,對她避而不見變得更名正言順,他就是想在京一直拖著她,拖到突厥沒了耐心,殺人滅口的時候。
永嘉身子冷得厲害,她該怎麼辦,怎麼辦……
王然回御門替沈邵取物件,被永嘉從後叫住。
王然腳步一頓,轉過身,看著走來的永嘉,愣了一愣,長公主今日好似打扮過,他回神,忙低身恭敬行禮,抬起頭時,聽見長公主開口。
「本宮想見陛下。」
王然帶著物件返回弄玉堂,沈邵這幾日一直宿在此處。
弄玉堂環水而建,落於荷花池底,青玉石板做橋,從岸一直延伸至湖心的殿宇,是出入弄玉堂的唯一路徑。弄玉堂勝在夏景,如今初冬時節,光景蕭瑟,但若在等上兩月,湖面結冰落雪後,便又是一番盛景。
正午的日頭暖洋洋的照著,沈邵命人將書案挪到殿外的亭子裡,亭子朝南向著湖水,水面殘留幾葉枯荷,書案設在屏風前,並著一把太師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