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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9 01:56:40 作者: 和二萌
    他露出一副天下大事盡皆在掌握之中的神情,露出帝王不合時宜的輕佻,「她染了藥。朕放的。」

    薄宣向前。

    殺了一人。

    羽林軍齊齊後退一步。

    薄璟眯起眸子,「朕與她在法華庵,對飲了一夜清酒,她情動了。」

    薄宣邁上一步。

    殺了兩人。

    羽林軍慌然橫成長列,舉著刀滿身防備。

    薄璟得意地看著他眼下的模樣。

    還不夠。

    他要看他發瘋,看他歇斯底里,痛不欲生。

    發皺的唇啟闔。

    「你把她還給朕,朕饒你一命。」

    薄宣眸色越發凝厲,迸射出嗜血的寒芒。

    「她不是你的。」

    「不是朕的?她享皇貴妃銜,何言不是?普天之下,萬事萬物,都歸屬於朕,包括你的命,也包括她。她不是朕的,難不成是你的嗎?」

    箭雨聲歇。

    以身作盾的黑袍影衛「嘭」地一聲砸向地面。

    皇城外打更的人不知內情,篤篤梆子聲充斥人耳。

    霍暮吟意識全然混沌,小巧的舌尖探出,舔去她落到她唇上的雨。一雙素手悄然作亂,在眾人看不見的地方,反覆把玩著他的腰扣。

    薄宣將兜帽掩下更多,遮去她動人的嬌媚容色。

    「她不是你的,」他說,「也不是我的。」

    她獨屬於她自己。

    願意停留在誰身邊,便是給誰的恩賜。

    薄璟聽他所言,忍不住露出譏誚的笑意,視線望向自己的鞋尖,似乎薄宣所言太過滑稽。

    「承朕雨露,自然是朕的。」他說。

    言下之意,霍暮吟與他有染。

    天下男子不能容忍之事,便是身側之人與旁人有了私情。前朝里,女子僅僅同男子私下見過一面,便會污了名聲,許多世家大族為了保全清譽,將這些女子偷偷杖死。大盛朝民風開放了些,雖不至於此,可清貴之家,男女之妨還是頂頂要緊的。

    薄璟靜靜等著,等薄宣發狂。即便眼下未曾發狂,他也在薄宣心裡埋下了懷疑的種子。春雨潤如酥,不多時這株懷疑就會生根發芽,蔓延的根須便會將他的前程和心境徹底撕爛——

    一如從前的他那樣。

    他說完這句,便像是報仇了。

    他不知是以什麼身份,向過去那些年月的自己尋仇,懲罰薄宣,像是懲罰了過去年月的那些自己,一時間心裡覺得暢快無極。

    可薄宣到底也沒在他意料之中。

    他聽完此句,並沒有多大反應,緩緩搖頭,「你不配。」

    他似是怒了,又似沒怒,臉上神情依舊冷戾,唯獨手裡的利刃快了許多。一個個羽林軍應聲而倒,血濺寒天。

    最後,厚底黑靴壓過血泊,來到薄璟面前。

    修長的劍刃緩緩抬起,架上他蒼老的脖頸。

    劍上的殘血還有餘溫。

    薄璟身形瘦削,卻是穩如泰山,眼帶笑意地看著他,篤定他不會下此手。

    城牆之下,廝殺聲又起。

    是持戒帶著黑衣影衛匆忙敢至。

    他帶來了太后的棺槨。

    時間剛剛好。

    薄宣朱唇輕起,發出啞然的嗓聲,「為你找了個體面的理由,殺我的理由。」

    薄璟斂下笑意。

    雨絲在他花白的發上凝成一層薄水,緩緩滲入髮根。

    「什麼理由?」

    薄宣深深看著他。

    而後,將視線轉向城牆之下。

    那裡,明黃的綢布繡著龍鳳飛舞的圖樣,裹著長棺,十六名黑衣影衛抬著棺槨從城門緩步而入。

    漫天箭雨像是一場透骨的哀歌。

    持戒一身袈裟,九點戒疤,粗糙的手盤著手中小葉紫檀的佛珠,面色沉痛:「阿彌陀佛!還請陛下早收妄心,回頭是岸!」

    列位公卿才被一場箭雨掃得心灰意冷,有的捂著傷處痛呼,有的扶著倒地的影衛淚流滿面,有的倉皇竄逃,有的跪地求薄璟開恩……他們認出持戒,又看見棺槨,面上不可避免地露出震驚神色。早前同中宮嬤嬤搭話的朱袍大人冒著箭雨快步而來,看看持戒,又看看棺槨,臉上血色褪盡,唇抖了抖,不忍道,「太后娘娘,薨了?」

    持戒道,「薨了。死者為大,陛下卻執意不肯讓太子殿下迎太后棺身回京,否則殺無赦。貧僧想,今夜有此一變,或是陛下知道太子已迎太后棺身入京之事吧。」

    他素來聲如洪鐘,眼下聲音不大不小,恰恰夠傳入眾人耳中。

    朱袍大人抖著長須,捶著手心,「這便是了。」

    難怪陛下要殺太子。

    太后並非陛下生母,早年攝政,遲遲不肯讓權,陛下面上雖未曾言明,可暗中彈壓太后一黨,扶持蘇家等人,皆是在向滿朝文武昭示他的不滿。及至後來太后於大承恩寺接了太子殿下還朝,母子之間、父子之間的矛盾便越發尖銳。

    是以今日有此一局,或是當真是陛下對太后一脈的最後一記狠蠻的彈壓。

    卻是無辜罪及太子。

    可,無論權斗如何詭譎,死者為大,百善孝先,一國之君更應有胸懷風度,方可為萬千百姓之表率!

    朱袍大人淚流滿面。

    「是我等之過啊!」

    他抬手摘下頭頂的方冠,他愧為帝師,竟教出此等人子,此等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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