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頁

2023-09-29 01:56:40 作者: 和二萌
    「陛下,你真讓臣女噁心。」

    說著,在薄璟驚愕的視線中,燦然一笑。

    纖長的五指張開,她鬆了手。

    「霍傾城!」

    薄璟緊緊按著城牆,目眥欲裂。

    「謝辭陛下所賜的傾城封號。」

    聲音空靈,在四方的天井裡,陣陣迴響。

    風軟軟的。

    失重感很強。

    衣裳終於不會黏在皮膚上了,獵獵往上飄飛。青絲在她臉側掃動,刺疼了臉上的傷口。大抵是太疼了,她鼻尖竟然酸澀起來,眼眶生疼,落下眼淚。

    無須被人禁錮了。

    也不會被人拿捏。

    片刻之後,生死不論,她都算獲得了自由,她窮極兩世想要獲得的東西。

    自然,要是能活著,那便更好些。人世間的歡愉享樂她還沒玩夠。所以薄宣,你的馬該再快些的。

    薄宣也覺得馬慢。

    從良川趕回京城,從那邊跑到這邊,都格外慢。

    他棄了馬,長身一縱,飛躍而去。

    利箭如雨,淙淙破空。

    黑壓壓的箭雨遮蔽了天空的鴨蛋青色,像無情的即將閉合的獸口。

    火把明光晃晃,沉默的黑袍與霍暮吟的素裳交織。霍暮吟撞入一個□□的胸膛,被安全的懷抱妥帖收藏。

    從來不疾不徐、冷靜徹骨的人,此刻霍暮吟竟能聽到他紊亂的氣息。隔著玄色勁衣,她還能感受到他的胸腔里,狂亂而有力地舒張跳動。

    他身形巧動,抱著她躲避箭雨。

    他帶來的黑衣影衛俱都亮了刀,公卿之列里的太子黨也都冒了頭,他們一刀一刀撇去利箭,又或者以身作肉牆,圍出一塊安全的所在。有心軟的大臣見他們實在被箭雨射得千瘡百孔了,忙哭著喊著扯動他們的臂膀,試圖將他們拖到安全的所在。

    可,這些黑衣影衛紋絲不動。

    他們吐著血沫,斷斷續續地說,「奉,太子令,誓、誓死護下、諸公性命……」

    大臣們一聽,心下大慟,老淚縱橫。

    高高在上的君王視他們為螻蟻,漫天羽箭皆是證據,可素有暴戾之名的太子殿下,竟叫下屬以身作盾,死死護下他們擅長彈劾的鐵齒銅牙。

    「陛下!!陛下啊!」

    一個個大臣接連跪下。時至此刻,他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顫抖著鬚髮,喚出一聲聲「陛下」,試圖喚醒已然殺紅眼的薄璟。

    薄宣眸色深黯,卷著狂風驟雨。

    他素來耳力驚人,不是沒有聽見箭雨里那一聲聲「奉太子令」,箍著霍暮吟的手臂箍得更緊,他左手抱人,右手持劍,開啟了一場越發狠戾的殺伐。

    霍暮吟聽了,心下也狠狠一動。

    她心知肚明。

    太子令。

    影衛何嘗奉過太子令,他們奉的都是影主令。所謂太子令,不過就是心思活絡的影衛們,試圖以命贈薄宣一場人心罷了。當年他們是如何走出滇南的,薄宣為此負了多少傷,他們都歷歷在目。當日如何心甘情願地拜薄宣為影主,今日他們也如何心甘情願地赴死。

    他們滿頭鮮血,輕蔑地看向一旁揚刀斬箭、左支右絀的蘇酬勤。他們唇角揚起的弧度,於強弩之末似乎還在警醒著他,究竟什麼才叫做良臣擇主而事。

    陛下還是沒有信守承諾。

    蘇酬勤心下發苦,劈裂一截黑羽箭之後,發出一聲哀戚的怒吼。

    箭雨未歇。

    難的是,霍暮吟覺得藥性更烈,漸漸有些不支了。素手按著薄宣的胸膛,迷濛混亂之中竟是心猿意馬——他穿敞領的睡裳時最是蠱人,那隱現的流暢肌理,每一道都在邀人犯罪……

    霍暮吟閉了閉眼,失去最後一絲清明。

    碎瓷丟了,原來的傷口在滾滾熱意下近乎麻痹,沒有新的疼痛,已然喚不回她的意志。身上湧起息息渴求,薄宣的存在就像是甘霖雨露,來解救她這條渴水的魚。

    一張嬌顏染盡緋紅,血色斑駁的纖纖玉手,終是沿著他的領口順落。

    薄宣這才覺知她的不對勁。

    垂眸一看,對上一雙如絲媚眼,一剎那間,腦海里有根弦應聲而斷。

    ——薄璟給她下藥了。

    刀光箭雨,都比不上這一招來得殺心。

    他赤紅了眼。

    天光黯淡,時間仿佛倒回滇南的千人陣,他將劍橫咬在嘴裡,撕裂身上的斗篷,籠著霍暮吟,緊緊將她護在懷裡,斗篷餘下的長度便繞到自己的肩上,在臨近頸側的地方打了個死結。

    撤手,從口中取下劍,揚開。

    握劍的雙手用力到流出瀝瀝鮮血。

    他一步一步走上城牆。

    一人攔,殺一人。

    兩人攔,殺一雙。

    御林軍的屍體堆疊如山,阻絕了他的後路。他們大多被一劍斃命,流出的血色沿著台階潺潺而流,將雨絲盡數染紅。

    一路殺到薄璟面前。

    箭雨漸漸小了。

    他們不敢射,唯恐誤傷了天子。底下仍舊水深火熱,薄璟不喊停,誰也不敢停。

    薄宣收回視線,目光穿越一排二十餘人的羽林軍,望入薄璟眼裡。

    一如既往。

    薄璟對他的恨意從來不加掩飾,一如眼下,仍是濤濤如浪,倘若有聲,大抵能咆哮著將他捲入深海。蒼老而毒辣的視線往下偏移寸許,落在薄宣懷裡蜷成一團的人身上,一時間,恨意更加昭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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