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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9 01:56:40 作者: 和二萌
黑衣凜冽,長腿跨馬。緩緩抬起的那張臉容顏如玉,沁著無邊的冷峻。強敵環伺,他渾不在意,一下便找出她的方位,一眼便對上她的視線。
霍暮吟被他久久盯著,心跳狂亂無極,本就渴水的皮膚下,纖細的血管幾近暴烈。她盡力維持鎮定,儘量不讓他瞧出端倪。
薄璟高聲喊,「太子,你可算歸來了!」
薄宣凝視那道放下的鑾輿簾帳,目不轉睛,朗聲道,「勞陛下久等。」
「朕是等許久了!」薄璟臉上露出一絲猙獰的笑意,「蘇酬勤!」
蘇酬勤還跪在地上,春雨將他的戰甲打了個盡濕。陛下還是沒有收回屠戮諸臣的命令。此番決策像是一柄利劍從他的喉口直捅到心窩,攪弄割殺,讓人難以生受。
薄璟得不到他的回應,轉過身來垂眸一看,忙壓低了嗓音道,「蘇酬勤!」
蘇酬勤磕了個響頭,道:「還請,還請陛下饒恕同僚們。」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薄璟的聲音冷下去,涼薄得像是山巔的瓊雪,令人頭皮發緊。
蘇酬勤沒有怕。入朝為官許久,他自然知道這一記響頭磕下意味著什麼——
或許百官能因這記響頭而生,他卻必死。
忤逆聖意,其罪當死。
蘇酬勤聲音沉痛,「臣,知道!」
薄璟眸色更深,勾唇冷笑。
「朕應你,取得太子項上人頭,朕都應你。朕也會在此助你一臂之力。」
說著,轉眸,深深看向那頭的鑾輿。
他抬手招了招。
早早侯在一旁的八名宮侍立即上前,將鑾輿抬起,往這邊而來。
一臂之力,其中關鍵,還在於他年少時欽封的「傾城」。他有些難以言喻的慶幸,若非是她,對壘薄宣的這局,他恐怕還沒有勝算。
臨近黎明,空氣變得冰涼徹骨。本該東升的旭日被隱在一片灰雲之下,天色灰濛濛的,氣壓越發低了,讓人窒息。
雨瀝瀝而下。
薄宣冰寒的眸色膠著在那頂鑾輿上。
蘇酬勤下了城樓,騎馬揚刀,緩緩從端陽門裡走出來。百步之遙處,他停下,恭敬有禮,「太子殿下,得罪了。」
將領君命,是他為人臣子的本分,也算報答陛下的再造之恩。
當年太后勢大,蘇家被太后一黨剝了兵權,門庭凋敝,每況愈下,散盡家僕後,生活仍難以為繼。薄璟欲和太后對壘,找到蘇家,暗中扶持,使得蘇家起死回生,蘇家這才有了今日的光耀。蘇酬勤下江南之前,他祖父便交代過,盛京風雲將變,凡事該掩耳朵的掩耳朵,該閉眼睛的閉眼睛,做君王的純臣,僅有一身血肉便夠了,不必多生心竅。
蘇酬勤想,他到底還是沒有記住祖父的教誨。
可他不後悔。
今夜在場諸公,無論和他有沒有過節,都堪稱大才,國之棟樑。倘若陛下當真將他們的性命留在此處,日後江山社稷人才不繼,恐要出大亂子。是以,他開了耳,長了嘴,還倒逼了皇帝。
是啊,一身血肉。
一身血肉獻君王。
一身血肉獻社稷。
是非功過,由著史書評說。
滿場的朱袍紫袍臣,下意識為他和他的馬讓開一條寬道。
道的這頭站著他,道的那頭,太子騎馬,七尺昂藏。
蘇酬勤揚手,壓下刀尖。
雨絲在刀柄上凝聚成滴,從刃上滾落。
薄宣身後的黑騎挺身向前。
薄宣輕一抬手,止住他們前進的動作。他將視線從鑾輿上收回,遙遙望了蘇酬勤一眼,而後緩緩抬手揭下頭上的兜帽。
清冽的聲音劃破天際,薄宣緩緩抽劍出鞘,深邃的眸子猶如寒潭,低沉而壓抑,瞧不出任何情緒。
這便是應戰的意思。
蘇酬勤沒有猶豫,大「駕」一聲,縱馬向前。
那一瞬,「唰」的一聲,埋伏在城牆上的弓箭手齊齊冒頭,將弓箭對準了即將廝殺的兩人。
利刃交鋒,蘇酬勤被一股勁力震仰了馬。
他大叫一聲,再度拍馬來戰。
底下打起來了,霍暮吟卻已然不行了。
她似乎沉進一條黑暗冰冷的長淵裡,冰涼的雪水難以滌盪她身上的熱意,她急遽喘息著,艱難得像下一刻就要死亡。
汗涔涔流著,沾濕她的額發,身上的衣裳更像是從水裡撈出來般,緊緊貼在她凝脂泛粉的皮膚上。
她依稀能辨認出薄宣的刀劍聲。
像是今世甫一相遇時,她在竹林里聽到的那樣。他是戰無不勝的,也該戰無不勝。
她撐著鑾輿上的軟墊,大口大口地呼吸,試圖散去全身燥熱。寬袖掩映下,血水一股股,順著細長光潔的小臂淌落。
一如她所料,薄宣戰無不勝,蘇酬勤不是薄宣的對手。不過兩三回合,便落於下風。
薄璟緊緊擰起眉。
他轉身走向鑾輿。
霍暮吟借著臂上的疼痛,又清明了些許。
忽而簾帳被打開,一道視線望了進來。霍暮吟盡力抬眸,望入薄璟那雙似笑非笑的眸瞳里。混沌的神智將眼前的人擰扭得彎彎曲曲,霍暮吟卻仍知道,他是薄璟,身上散發著濃濃苦藥味的薄璟。
熱汗更盛。
冷汗也爬滿前額。
薄璟抬手,將她汗濕的額發撥到一遍,意味深長地說:「傾城啊,該你上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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