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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9 01:56:40 作者: 和二萌
可薄璟大抵沒想到,桓承禮死得更早。
策馬揚鞭,盛京城門與端陽門的距離,從未這樣長過。
端陽門上。
霍暮吟高高坐在圓形的鑾輿里,雪白的紗帳,穿墨線的絲絛,佇立在灰灰天地之間,像是誰忘記落墨的輓聯。
又一潮洶湧的熱意,澎湃而起。
霍暮吟大汗淋漓,扯著領口,鬢角欲裂。素手內扣,袖中的碎瓷刺得更深,她又獲得了一瞬清醒。
透過紗帳,她看見底下站得有序的官員,放心地闔上雙眼。
長嵐辦得很漂亮,的確得手了。
薄宣,就剩你了。
想到薄宣,她渴意蔓延,仿佛置身火海。火舌|舔|舐著她的肌膚,她感覺自己的頸部像是涸旱的土地,寸寸皸裂,疼得她無法呼吸。她急需一場大雨來瓢潑地浸潤。
她有些發喘。
碎瓷換了個地方,又落下一道劃痕。
終於,她聽見蘇酬勤的聲音,說「來了」。
是誰來了,不言而喻。
馬蹄聲由遠及近奔騰而來,霍暮吟額角的汗更勝了。
「今夜!」薄璟站上城牆,所說之言,像是各位股肱之臣都是他請來的一樣,「各位卿家齊聚於此,同朕剿逆!」
霍暮吟等的,就是這一刻。
碎瓷刺入皮肉,她竭盡全力地揚聲,「陛下!三思!太子殿下!是薄盛皇室,唯一血脈!圍而殺之,天下如何!社稷如何!」
她有些穿不上氣。
好渴。
好熱。
好煎熬。
可她的聲音被底下的大臣聽見了。
——原來陛下深夜急召,竟是為了圍殺太子?
——太子是夜郎皇后嫡子,陛下竟如此恨夜郎皇后,為此不惜江山落入旁姓之手?
——胡說,陛下在一日,江山就有一日姓薄。不對,陛下臥榻多年,常年飲藥,倘或失了這最後一個皇子,恐再無所出,江山還真得改姓。
——江山改姓事小,天下人為爭這江山,恐會再起紛爭才是大事。陛下竟連社稷安危都不顧了嗎?
……
朝臣被薄宣「清洗」了一波,餘下的不是薄宣的人,便是真正關心社稷的忠臣良將。見薄璟如此行事,他們心中便都有了些計較。
薄璟眸里墨色暗涌,枯瘦的手捏成拳,死死握緊。
霍暮吟露出嘲諷一笑。
劍有雙刃,想用她亂薄宣的心,陛下,你沒想到吧,我也可亂朝臣的心。
陛下啊,大廈將傾。
作者有話說:
嗚嗚嗚,女兒我哭死
第90章 結局(下)
薄璟眸色幽微。
他站在城牆上, 風將明黃的廣袖鼓起,冕旒斜出細微的弧度。
四周高牆上燃起火把,火光照亮雨絲。
於百官而言, 這場春雨像是一場奪命的寒刃——
可不就是奪命嗎?
見證君王殺子、翻覆社稷的人, 能有什麼好下場?
穿著朱紅官袍的大人將這場時局看透, 緊緊擰起眉頭。
今夜,以帝王的脾性,倘或他當真殺了太子,恐怕在場諸公也都要屍陳這端陽門前了。屆時往事如煙,史詩自有識時務的人來寫, 今夜這場流血漂櫓的宮變,也會被稱為「太子謀逆」。
他們為官數十載,每個人身上都繫著龐大的家族,每一個姓氏的繁盛和衰落都與他們的性命息息相關。所有人心中都有一桿秤, 秤的這頭是皇帝的聖意,秤的那頭是自己的命。
霍暮吟笑。
笑著笑著, 眼淚都出來了。
她原也不想叫這些臣工陷入這樣的境地, 可她失了盤安州的兵權, 丟了江南的糧道, 在當今天下, 以女子之身, 又如何能在短時間內推轉時局?薄宣是有計, 卻是滿盤大計皆亂於她一身,無端被人拿捏掣肘。是以,有些事她必須做, 也必須她來做。
薄璟扶牆俯瞰, 瞧見站在一旁的中宮嬤嬤, 霎時間,眉間籠罩著的滾滾濃雲越發有了催城之勢。
霍暮吟策反了中宮,下了皇后懿旨,好得很,黃毛丫頭,以為這便能困住他不成?
他抬手招來蘇酬勤,湊在他耳邊說些什麼。
蘇酬勤難以置信地睜圓了眼,重重跪下,「陛下!」
薄璟恍不在意地抬手,「去辦。事成你便是頭功。」
蘇酬勤:「陛下!」
從來糙莽的鐵漢眼裡閃出淚花,火把晃晃,將他的臉映照得時明時暗,「陛下,日後的江山社稷,還要靠諸位大人扶持啊!」
怎能下令太子一死便將所有人就地誅殺!
蘇酬勤是純臣,可他絕非沒有良心的純臣,是非黑白,他心裡到底是有計較的。他抬起眼眸,渴望上位者收回成命,可沒有,薄璟像是固守營地的老狼,搭著城牆,眼眸深黯,警惕地觀察著四周。
蹄聲漸漸,戰馬嘶鳴。
一襲黑袍一馬當先,衝破細密雨簾,突奔而至。
薄璟整個人都興奮起來了。他往前一步,迫不及待想確認來者何人。
何其諷刺,竟像一個盼子歸來的父親。
可惜他眼裡閃爍著的,不是重逢的欣喜,而是屠戮仇人的暢懷。
方口的城牆,他特地為薄宣留了唯一的一個門,引他進入這個必死無疑的包圍圈,他為他準備了大禮。
霍暮吟急促地呼吸著,流血的手指挑開簾帳,朦朦朧朧之間,她看見他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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