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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9 01:56:40 作者: 和二萌
詔獄是什麼地方?
霍成章暫且不說,素來養尊處優的國公夫人恐怕要病上一陣。霍暮吟大抵還不知此事,沒什麼動靜。
薄宣看完密信,勒馬回身,拔出長刀。
「把桓承禮提上來。」
寒白的刀光映到他分明好看的臉上,他的容色陰沉得像嗜血的魔。
桓承禮被反剪著手,捆在馬背上。
急速前進的馬蹄陡然緩下,他心下便覺得不對,眼下見薄宣再度起了殺心,他一愣,掙扎著道,「我說過,霍伯父在我爹手上,你敢殺我?」
回應他的,唯有馬喘著鼻息,發出了霹噗聲響。
長刀一橫。
薄宣的聲音涼如夜色。
「你沒用了。」
桓二還要再說些什麼。
手起刀落。
一道鮮血濺上黑袍。
桓二深陷的眼窩裡瞳孔劇張,張著的唇始終沒有說出最後一句話。他怎麼也不敢相信,薄宣真的會殺了他,即便他手上還有籌碼。
「腦袋和屍身都帶著,入京。」
長刀歸鞘。
薄宣臉上沒有任何惋惜,也瞧不出任何情緒,他側眸看了血泊里的殘屍一眼,毫不留戀地策馬離去。
天將亮。
微茫的日光將薄霧染成鴨蛋青,葉子上的霜凝成露。馬蹄踏入京城的那一刻,便有信哨往盛宮的方向離弦而去。
薄璟在矮案旁坐著小憩。
霍暮吟知道他沒睡。
他和她一樣,在等消息。
法華庵前傳來交談聲,隔著高牆,隱隱約約,聽不真切。不一會兒,有人進來同內侍說些什麼,內侍跟了出去。
薄璟一動不動,猶如老僧入定。
正當霍暮吟以為他不會有反應的時候,他說話了,破碎的聲音揉在清晨的涼風裡,「他來了。」
霍暮吟垂下眼瞼,嗓音微啞,「他,陛下非殺不可嗎?」
「是。」
「哪怕當年夜郎皇后是賭氣之言,哪怕他是您親生的皇子?」
蒼老的面容上,單薄眼皮下的眼珠動了一下。
許久,他說,「非殺不可。」
霍暮吟聞言,心裡一片灰寂。
帝王之心難測,做的決定無論如何也難更改,她說再多也是白費唇舌。
「臣女……」她提了口氣,故作輕鬆地提起唇角,「臣女能知道緣由嗎?」
年邁的君王沉默。
他緩緩睜開眼,打量她傾城的嬌韻。
「他不是朕的皇子,該死。他是朕的皇子,更不能活。」薄璟又露出了那副神情,望著虛空中的某一處,像走進了瀝瀝過往,「他太用情,當不了君王。」
……
霍暮吟錯愕,隨即心裡升起漫無邊際的荒謬感,她沒有忍住,斂下唇角牽強的笑意,冷笑了一聲。
「難不成,要如同陛下一樣,逼死髮妻,殺死親生兒子,才能當個好君王嗎?」素來慢傲的美眸抬起,冷冽水光折射出洞徹人心的寒芒。
眼見薄璟沒有回應,她直起纖纖身骨,膝蓋輕挪,往後移了一步。
「既如此,」她朝著他的方向深深一拜,「此一拜,拜謝陛下昔日對臣女的關愛和照拂。」
薄璟眸光落到她身上。
她起身。
又拜。
「此一拜,拜謝陛下今夜的米酒和花生。」
薄璟眯起眸子。
霍暮吟起身。
再拜。
「此一拜……」
她頓了頓,「此一拜,臣女以其妻之名,替他拜謝陛下,生身之恩。」
薄璟一頓,情緒翻湧。
良久,他收回視線,垂眸冷笑,「傾城吶,你這丫頭。你越是如此,朕越是不會放過他。」
「臣女明白。」霍暮吟起身,俯視著這個孤家寡人,「臣女告退。」
轉出屏風,初春的涼意迎面襲來。
內侍橫身,羽林軍壓戟。
才三重門,便有三十餘人攔她去路。
屏風裡側,清酒泠泠入盞,傳來薄璟不疾不徐的聲音。
「朕想聽聽,我們傾城,明白了什麼?」
霍暮吟輕輕抬起下巴,頭也不回。
「臣女明白了一首賦。」
「什麼賦?」
「《鳳求凰》。『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臣女的姑母霍苒苒,不過是陛下放給世人的幌子,遮掩陛下心事的遮羞布。遮羞布下,藏著薄宣的生母,已故的夜郎皇后,是吧,陛下?」
「時光荏苒,陛下如今已經知道,自己德行不足以與已故夜郎皇后相配,當年是陛下親手作孽,沒有底線地一次次試探,致使夫婦二人難以百年。」
霍暮吟徹夜未眠,眼裡血絲密布。
迎著清晨的涼風,她站得格外筆直,走出不去,卻也沒有退後半步。
眼眶紅了,喉頭艱澀。
她說,「陛下要殺薄宣,是因為他做了陛下做不到的。陛下不肯承認自己對夜郎皇后的愛意,對心上之人百般質疑,步步走到孤家寡人的境地。他沒有步你的後塵,他……」
眼淚順頰而下。
她艱難地穩住語調,將下巴揚得更高些。
「他在滇南歷經生死,看盡炎涼,卻仍有一顆愛人之心。他對我百般回護,百折不撓,你給夜郎皇后遞刀子,他卻一路擔盡風雨,為我擎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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