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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9 01:56:40 作者: 和二萌
香爐里,高香飄裊。
他仰頭看著慈悲的彌陀,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她,背叛了朕。」
他又重複了一遍,像是要說給自己聽。
——那是她親口說的背叛。
薄宣,孽種,他窮極一生都想抹去的恥辱。偏偏他堅韌,命大,一次一次死裡逃生。滇南王玩不死他,皇太后殺不死他,才淪落到現如今,他親自動手。
霍暮吟聞言皺起眉頭。
心生質疑。
她說的話不再留情面,「臣女想知道,是她自己背叛了?還是您逼她背叛的。」
這句話觸動了薄璟的心。
「霍暮吟你大膽!」
帝王徹底震怒,震飛枯枝上的寒鴉。
霍暮吟道,「臣女奉旨入宮沖喜,未生有背叛之意。陛下暗中找來臣女的青梅竹馬桓承禮,借著他對臣女有情,一次次拋餌料設陷阱,一次次試探臣女會否背叛陛下跟著他遠走高飛。陛下對臣女無男女情愛,尚且如此,何況夜郎皇后?倘若臣女今日所受一切試探,當年的夜郎皇后十倍百倍千倍地經歷過,即便她心志堅定一心向著陛下,又如何能經得起流言蜚語眾口鑠金?」
「住口!你給朕住口!」
薄璟不想再聽下去,他已經難以自控地想起那張淚水漣漣的絕麗面龐,她挺著大肚子端坐在鏡箱前,淚意難止,笑容蒼涼,嬌媚婉轉的聲音尤縈繞在耳際——
「陛下是為了霍苒苒吧?多次想從臣妾這裡討要一個答案,臣妾也倦了,今日便給陛下這個答案。是,一切都如陛下所想……」
薄璟的拳頭捏得骨頭都要碎裂。
他沒聽見她後面的話。
他看那張漂亮而柔軟的嘴唇微張,卻不管不顧地收攏五指,狠狠掐著那把纖細的脖頸,他看見一雙朦朧的媚眼倨傲,淚如泉湧……
後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中宮的。
「所以,被臣女猜中了,」霍暮吟平靜地問,「陛下言下之意是,桓承禮,確是您的人,是嗎?」
……
她方才,也是在試探?
激動的情緒平復。
往事翻湧上海面,瞬息又消寂,咆哮著沉入海底。薄璟抬手揉了揉雙鬢,事到如今,也沒必要有什麼隱瞞,「是,他是一枚,還算順手的棋子。」
她呼吸一窒。
「倘若他蠢鈍,用得不順手,陛下又會如何?」
薄璟不複方才暴怒的模樣,他又成了有問必應的長輩,身子孱弱,眉目平靜。
他轉過身來,緩緩踱步,回到矮案前。
矮案上花生凌亂,酒水灑了一桌。
薄璟扶著案,緩緩坐下,隨手取了一顆花生又剝了起來。
「他愚鈍,可你聰慧,愚鈍有愚鈍的好,聰慧也有聰慧的用處。事實上,用你更好些。朕以為你也會恨太子入骨,現下看來,倒是朕失算了。」
他承認得無限坦然,卻激起了霍暮吟眼底的淚花。
「陛下的意思是說,若我恨他,陛下便會用我殺他,是嗎?」
「是,那樣更快,會讓那孽種更痛苦。」
花生米入嘴,嚼著咔咔脆響。
薄璟的眸光盡染戾氣,如鷹隼瞧中了獵物,寫滿勢必擒獲的決心。仔細看來,眉目之間竟和起了殺心的薄宣如出一轍。
霍暮吟一顆心被大掌揉碎,素來清傲的聲音,如今已有些微不可查的哽咽,「那,陛下會、讓我用什麼法子殺他?」
「朕不會管這個,」他伸手又剝了一顆,捏著花生仁放到她面前,「試試,今年的花生頗香。」
霍暮吟目光落處,視線已然朦朧。
她沒有謝恩。
「唉呀,」薄璟道,「若真是到了那個地步,朕或會著人指點你一二,榻上是最好下手的地方。」
霍暮吟的淚順頰而下。
是啊,榻上是最好下手的地方,是,也不是。上一世即便是在塌上,也是他縱容,她才能成功置他於死地。
最好下手的地方,不是榻上,是他的心上。
霍暮吟想要的答案,都親耳聽薄璟說了。她顫著手,拈起案上的花生米,送入口中。途中手顫了一下,花生米險些掉了。眼淚摻雜著,她嚼得飛快。還不夠,她抖著手剝殼,囫圇將花生米往嘴裡塞。不,還不夠,她抓起桌上散落的花生,來不及剝殼,一把一把塞入口中。
米酒的香味蒸騰而起,眼淚的鹹味浸潤,她含著滿嘴的花生,撕心裂肺地嗚咽起來。
薄璟似是沒想到她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哭,神色卻仍淡淡,「你哭什麼?」
她捂住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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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蹄踢塵踩折了青草,獵獵蹄聲是蕭瑟的戰歌。
一群影衛刺破黑夜,穿出山谷,蕭蕭入了京城。風鼓起他們的斗篷,盪開血腥袍角,在夜色中留下深刻的劃痕。
城門衛阻撓,殺城門衛。
羽林軍阻撓,殺羽林軍。
濃烈的鮮血沾滿靴底,幹了又濕,他是地獄回來的修羅。
影子傳信而至,她果真回了盛京,去過東宮,盛裝打扮,入了法華庵。
影子又傳信至,霍成章被昔日老友——江南桓家的家翁出賣,蘇酬勤將他們夫婦二人暗俘回京。原本霍暮吟與薄璟談判拿了利,霍家夫婦已被解禁,誰想桓家向大理寺呈遞訴狀,訴霍成章截獲江南糧道一事,眼見證據確鑿,他們夫婦二人如今已押入詔獄候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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