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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9 01:56:40 作者: 和二萌
有時候不得不承認, 有人天生就是有如此威儀, 他就曲著修利長腿坐在金椅上, 雙手攏在大袖裡, 只稍稍一抬眼, 便是足以叫天下人臣服的榮魄。
早朝議程有條不紊地進行, 及至今日的事情議完,太子殿下尚未點頭說散朝。
眾人面面相覷,等了許久, 卻是人人低垂著腦袋, 無人敢當出頭鳥。
外頭的晨曦漸漸散出微光, 驅散濃濃的夜色。因著下雪的緣故,天雖亮了,天地間仍有濃濃的霧靄。
修長的指節有節奏地敲擊著膝蓋,仿佛在等著誰。
金殿裡靜悄悄的,落針可聞。大臣們都不敢輕動,生怕作弄出什麼聲響惹得上頭那位不悅,直接被埋到外頭的雪地里。
又是半個時辰過去,眾臣都等得腰酸腿疼卻又不敢作聲的時候,外頭突然響起一聲尖銳的唱喝,打破這窒息的寧靜。
宮監的聲音洪亮,尖銳刺耳,「四皇子請見!」
眾臣驚了一驚,下意識看向上座的人。
那張白皙的臉上倒是沒有怒色,垂著眼,淡漠地笑了笑。
原來是他。
有意思。
薄宣淺淺吸了口氣,唇角的笑意越發明顯了。
說起這位四皇子,倒是很久未曾見過。從前威逼霍暮吟入宮時,他還在霍府門前招搖,擺張杌子蹲著等,非要霍暮吟入宮沖喜,以成全他自己的「孝道」。四皇子當時還和先太子明爭暗鬥,以求聖寵。誰能想到,薄宣還朝,他倒是頗有眼力見,自請去封地,如今卻回來了,也不知何時回的京?
他此番回來,推出一個桓大人做先鋒官,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劍指東宮。
眾臣在心裡暗自祈禱,年關當前,兩位爺可千萬都安生些,朝里萬不能再起什麼風浪了,否則這年還怎麼過。
然則天不遂人願,四皇子一身風塵僕僕入了殿,倒是也行禮,「臣弟薄寬見過太子殿下。」
而後便自顧自起身,道:「聽聞乾天殿大火,臣弟未曾得詔提前入京,還請太子殿下恕罪。」
又問:「皇貴妃娘娘薨逝,卻不知父皇如何了?」
他的話一句接一句,根本不給薄宣說話的機會。眾臣見狀,臉色都變了,一個個肅著臉,抿著唇,偷偷抬眼打量薄宣的神色。
薄宣安坐如山——
自打這位太子殿下臨朝以來,他什麼時候都是安坐如山的,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最早的時候,還有大臣贊他性子溫潤,謙謙君子。誰曾想他後來雷霆手段,將原來的太后一脈連根拔起,說殺就殺。那時血滿皇庭,屍骨如山,實在是朝野的噩夢。
現如今能站在這裡的,都是平日裡不曾攀附的,可禁不住薄宣的狠戾,此刻俱都兩股顫顫。
底下的人繃緊了雙鬢,座上的人不緊不慢地整理衣襟。
他靠在椅背上,溫聲道:「門外跪著的那位——」
抬眼,看向薄寬,「你指使的?」
他眸光凝厲,恍若千軍披著銀鎧執槍縱馬而來,其間浩蕩殺意,不曾掩飾分毫。
薄寬被他這一眼瞧得心下一顫,卻也強作鎮定,矢口否認道,「臣弟不明白太子殿下何意?」
薄宣眸色深了幾許。
抬手,並指勾了勾。
殿外兩名影衛將桓二雙手反剪,押了進來。
看見薄宣,桓二的眸光像是淬了烈火,恨不得即刻將他燒死才好。
他忍住心下的痛罵,掙扎了一下,低喝道:「放開我!」
薄宣笑了,撇了撇手,示意影衛放開桓二。
「桓大人,有什麼話說?」
桓二深深看了他一眼,轉身面向眾臣。
「在座列位臣工都是大盛的臣子,都是社稷之臣,天子之臣。現如今天子臥病,分明事出蹊蹺,爾等得過且過,皆不深究,敢稱『忠』乎?豺狼虎踞朝堂之上,爾等日夜擔驚受怕,父精母血,受此磋磨,敢稱『孝』乎?不忠不孝,緣由從何而起,眾臣不敢諫言,敢稱『義』乎?不忠不孝不義,爾等還有何臉面戴此方冠,著此官裳?」
他說得大義凜然,四連發問,震駭人心。
眾臣默然。
他還要再說。
大理寺卿出列道:「依桓大人所言,乾天殿大火當夜,太子殿下不在,敢問桓大人又何在呢?東宮距乾天殿尚有距離,太子殿下沒到尚有情可原,桓大人那夜正當值,卻為何也不見人影?」
有老臣顫著鬍鬚道:「不對,那夜桓大人是在的。他還闖入火場要救陛下呢!」
他說罷,後心後覺地看了一眼薄宣,好在太子殿下的眸光未曾在他身上停留,不由揭了把汗,緘口不言了。
有人聽言,反駁他道,「老大人看岔眼了。桓大人闖入火場時,陛下已被救出,桓大人相救的是誰,尤未可知呢!」
此人說得饒有深意,正中桓二心事。
桓二眼神閃躲了片刻,方才定下神來,道:「先皇貴妃娘娘為沖喜入宮,各位皆能見證。自打娘娘入宮以後,陛下的病情便有了好轉,忠君之人,當以龍體為先,桓某當時只想著,救下先皇貴妃娘娘,以保陛下龍體無虞。」
花言巧語。
薄宣聽了,發出一陣冷笑。
金鑾殿裡霎時安靜下來。
寒風從門口灌入,捲走殿內零星的溫度。四角的狴犴金盆里炭火燒得愈發旺,猩猩熱意無聲對抗著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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