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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9 01:56:40 作者: 和二萌
    他也不說話,也不著急。

    就靠在榻邊,有一下沒一下地蹭著,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秋風婆娑,打動院中的草木,搖晃的樹影落在窗紙上,時光流淌得無端寧靜,叫人安心。

    霍暮吟直覺他有什麼話要說。

    柔順的青絲鋪在枕上,飄散著橙花香。

    霍暮吟抬起眼皮,胡亂找了個話題切入,「你用早膳了麼?」

    話題找得有些突兀,她的聲音還嬌啞著。

    薄宣無聲斂眸。

    虛無的眸光匯成一束,落到霍暮吟嬌俏的臉上。

    霍暮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岔了,素來森冷如厲的漆眸之中竟有一閃而過的溫柔。

    「沒有。」他道,「你還不打算起身?」

    說起這個,霍暮吟惱道,「倒是想起,可你昨夜分明就沒想著讓我今晨能起來。」

    她身子骨到如今還酸疼得很。

    橙花香暈透她的話,話音餘韻里撒嬌埋怨的味道清甜沁人,她自己毫不知情。薄宣的眸色不動聲色亮了一下,斂下眼瞼遮去眸里的情緒。

    他手指動了動,蹭著她臉上的軟肉,戀戀不捨地又掐了幾把。

    道,「我讓他們傳膳進來。」

    沒人說起昨夜爭執的事。

    愛與恨。

    親情與宿仇。

    都沒有。

    薄宣走出去以後,霍暮吟掀開被子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吻|痕,看完以後掩上被子,在心裡罵了薄宣一百句禽獸。

    她想,果然不能提及夜郎皇后和她姑母霍苒苒,否則他要發瘋。

    霍暮吟腦海里心裡都是大事,她不知道,也不敢想,薄宣發瘋不是因為她提及了旁人不能觸碰的傷痛。

    用過早膳,趁著薄宣與持戒、影子有事相商,霍暮吟帶著玳瑁在寺院裡閒逛。

    大承恩寺貴為國寺,地方寬敞,陳設明亮,疏影宜人,檀香撲鼻。

    秋意來得早,菩提子瓜熟蒂落。霍暮吟沿路撿了一捧,一路來到了新落成的禪院之前。

    新禪院顯然是用了些心思修建的,隔著圍牆,仍能看到屋宇樹木錯落有致,飛檐上的跑獸栩栩如生。

    霍暮吟感嘆道,「不像參禪的地方,倒像是隱士的居所。」

    她轉頭吩咐玳瑁道,「去敲門吧。」

    來開門的是一個小宮婢,青綠半袖,瞧著有些眼熟,是太后身邊伺候慣了的。

    她脆生生道,「皇貴妃娘娘稍等片刻,待奴婢去稟報太后。」

    霍暮吟沒有逾越,站在門前等了好一會兒。

    秋日的日頭雖不見得毒辣,可曬久了還是眼前發黑。玳瑁擔心霍暮吟的身子,就在她覺得太后是刻意為難、準備勸霍暮吟返程的時候,那小宮婢才去而復返,請霍暮吟入內。

    太后坐在紫檀木拔步床上,床背刻著用梵文寫就的《波羅蜜多心經》。她並腿坐得端莊,手持檀香串珠,繞了一手腕。

    見霍暮吟進來,笑吟吟道,「自打上回邕石海該死冒犯了你,哀家還以為咱們婆媳就此陌路了。」

    ……

    「婆媳」這個詞從她嘴裡說出來,霍暮吟莫名打了個寒噤。

    她在不遠不近的繡墩上落座,牽唇笑道,「臣妾與太后的恩怨,豈是邕石海一人之力所能成就的。」

    算是沒給太后面子,將路子堵死了。

    太后也沒有繼續裝下去,松下臉上的笑意,眸光里倒是一副鎮定自若的模樣。她舒了口氣,撐著膝蓋道,「既如此,皇貴妃今日來,又是為何?倘或叫哀家忘了昨夜禪修院竹廊的所見所聞,那是萬萬不能夠的。」

    她猛一拍桌案,「霍暮吟,你可知罪!」

    案上的茶盞輕碰,發出咔呲脆響。茶水濺溢出來,沾濕了桌。

    玳瑁唬了一跳,連忙要上來護住霍暮吟。

    霍暮吟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拍案聲嚇住,按住玳瑁的手,很快神色如常。她淺淺笑道,「太后還不知身陷何種境地,竟還有心思發落我嗎?」

    聲音不大,卻猶如千鈞。

    太后一愣。

    她突然發現,眼前這個絕美嬌妍的女兒家,剝去年少時張揚跋扈的模樣,那雙漂亮的眉眼之間竟是穩坐泰山的如虹氣勢。

    「你什麼意思?」太后緊緊盯著她。

    霍暮吟笑著從袖子裡伸出手,攤開手心,抬眼看太后。

    她看著太后瞳孔皺縮,面色慍怒,蜷起手指將東西放回袖中。

    「太后想從我的嫁妝里找的東西,明著暗著撕破了臉,折了韓氏子弟,還是到不了太后手上。不是你的就永遠不是你的,從前得不到的永遠得不到,太后娘娘,您說是嗎?」

    容華如花,一張笑靨不饒人。

    有那麼一瞬間,太后又覺得那個張揚跋扈不饒人的霍暮吟其實沒有走遠。

    從前的霍暮吟,只是藏起來了。

    那個隨性又慷慨、驕矜又脆弱的霍家娘娘,只是梨園戲台上粉飾的假象。

    太后是朝堂上的常勝將軍,卻也重重跌落過。陛下成長起來以後,剝奪她的權力,剪除她的舊部,她已經敗無可敗了。可栽在這個小姑娘身上,她是不甘的。

    渾濁的老淚在眼底蓄積,太后倨傲地揚著下巴。霍暮吟能清楚地看到她喉間滾動,說話聲音也艱澀。

    「你從什麼時候提防哀家的?」

    時間比她想像的還要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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