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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9 01:56:40 作者: 和二萌
    空氣中已有輕微的香火味,想來距離大承恩寺很近了。

    霍暮吟放下車簾,從水晶盞里取了顆葡萄, 剝起皮來。

    不一會兒, 馬車便停下了。

    這段時間盛宮不太平, 大承恩寺也風起雲湧。這些時日換了個新住持,頗有眼力見,聽說薄宣微服前來,便率領眾僧站在山門前接駕。

    秋風颯爽,山上更是清涼。

    新住持是個圓圓胖胖的長耳彌勒,穿得輕薄。遠遠見薄宣人影冒頭,笑得越發燦爛,大步流星地迎了過來。

    他倒沒什麼禁忌,還沒走近便高聲大喊,「影主大人,許久不見了,可想貧僧了沒有——」

    聲音之粗獷高亢,震飛林間蟲鳥。

    「嘖,」影子哼嗤了一聲,「這粗賊一點兒變都沒有。」

    薄宣不咸不淡,一夾馬肚子,慢條斯理地踱步過去。

    新住持來幫他牽馬,埋怨道,「這都多久沒見了,你怎麼還這樣冰塊兒臉。高興點兒!」

    薄宣淡淡道,「都準備好了嗎?」

    新住持一打眉,「您老人家吩咐的事兒,能不準備好嗎?」

    「老粗,」影子忍不住道,「你放尊重些。」

    新住持搡了他一手,「去去去,什麼老粗老粗,貧僧法號持戒。看,腦袋上還有戒疤呢。」

    影子欲言又止。

    薄宣眉眼淡淡,「別嚇著馬車裡的人。」

    ?持戒大師,立刻捂住嘴巴,貓著腰往馬車的方向望。

    薄宣的視線終於落到他身上。

    聲色沉沉,「再看試試?」

    持戒大師一個激靈,抹過光溜溜的後腦,直起身來諂媚笑道,「不看不看,哪兒敢看?人家是金屋藏嬌,你這是金車藏嬌,影主大人莫不是把人鎖在車上下不來了……早說影主大人有這癖好,咱早前送的美人投您所好整一頓,也不至於送了命啊!」

    這話說得不盡敞亮,卻也能品出話里的污穢下流。

    持戒大師插科打諢慣了,沒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妥。未想,他還嘿嘿笑著呢,臉側猛然掃過一股勁風。

    薄宣陡然出手,捏住他碩大的耳垂擰了兩圈,待他想反抗,便已疼得吱哇亂叫了。

    「我錯了祖宗爺,輕點輕點輕點。我不說了還不行嗎?我錯了!鬆手鬆手鬆手。不是我說影主大人,有本事別趁人不備。」

    影子踢了他一腳,「還說?你打得過主子嘛還說!」

    持戒嘿嘿直笑。

    霍暮吟在車裡,聽著外頭吵吵鬧鬧,竟意外覺得有種詭異的和諧與放鬆。

    就好像……終於觸及到薄宣某些不一樣的部分。他身邊的氣氛並不總是冷沉和威壓,也有人敢頂著他的警告嘻嘻笑笑。

    她接過玳瑁遞來的白絲垂銀鈴帷帽,剛要戴上,便聽薄宣的聲音在車窗下響起。

    他望著遠處打作一團的影子和持戒,狀似無意地解釋道,「滇南老粗,慣常無禮。」

    霍暮吟嗯了一聲,唇畔染上笑意,戴起帷帽出了馬車。

    秋風吹動帽下銀鈴,發出細碎清響。

    持戒聞聲轉過頭來,眸光觸及身影的剎那便看痴了。

    是九天之上傲慢生長的皎皎之花,亦是滇南絕艷妖嬈的蠱術王姬。生而矛盾的氣質在她身上融合得天衣無縫,不怪能得影主青眼。

    「別看了。」影子站在他旁邊,偷偷打了他的肥腚暗示。

    持戒收回神思,這才發現有道凜冽的目光落在自己的禿瓢上,來源是薄宣。

    於是灰撲撲地摸摸鼻子,嘀嘀咕咕,「不看就不看。」

    秋風掃落葉,長階無盡。

    空氣中的香火味並不刺鼻,摻雜在秋山草木的氣味里,叫人心曠神怡。

    持戒走在前面,笑吟吟地引路。

    霍暮吟走在薄宣身邊,視線掠過持戒的耳垂,「持戒大師耳上有個和你一樣的黥紋,他也是從千人陣里殺出來的?」

    薄宣抬眸看了一眼,淡淡道,「百人陣。」

    他指了指自己的右肩鎖骨處,「千人陣在這兒。」

    說起這兩場殘忍卓絕的殺戮,他神色淡淡,話音穩如鏡湖,不起一絲風浪。

    霍暮吟心裡明了。薄宣與持戒不同,於他而言,這兩場血戰不是什麼勳章,更非榮耀。這是他過往苦難的證據,是刺他血淚淋漓的荊棘。

    持戒刻意將黥紋描得很大很濃,走在滇南的路上人人畏懼,薄宣卻不是,這些是他想消弭卻永遠存在的過去。

    霍暮吟覺得自己好似多懂了薄宣一些。

    可也僅僅是「一些」。

    譬如她歷經兩世,仍不知道薄宣把持戒這顆棋子放在大承恩寺意欲何為,好似有什麼她未曾注意到的東西在發生變化。

    佛院裡石桌潔淨,青竹婆娑,也有片片長葉凋落。紫色裙擺輕掃,划過竹蹊小徑,翩躚往前而去。

    越過放生池走向大雄寶殿的時候,霍暮吟遠遠便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

    是華桃。

    霍暮吟很是意外,下意識轉頭看向薄宣,無聲尋問他華桃為何在此。

    薄宣垂眸看了她一眼,「我讓她來的。」

    「……」霍暮吟心說廢話,大承恩寺如此森嚴,住持又換了你的人,不是你讓她來的,她又如何能進來。

    她想問的是為何突然把華桃叫來。

    話到唇邊,她便放棄了。薄宣不說的,多問也無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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