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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9 01:56:40 作者: 和二萌
他凝視著霍暮吟,沒有放過她臉上的任何表情,想捕捉她臉上哪怕一閃而過的殺意, 可終究無功而返,不知道是她太會偽裝, 還是琥珀撒了謊, 霍暮吟壓根沒想殺他。
許是因為被掐住了脖頸, 她面色染了緋紅, 眸子裡淚光猶在, 勉力維持著平靜的聲線, 「我信。」
薄宣似是沒料到會有這樣的回答, 眸色凝滯一瞬,很快恢復幽沉。
雷雨交加,外頭的雨又急又大。霍譽的聲音伴著雨聲闖入耳里, 遠遠便聽見了他興奮的聲音, 「聽聞我阿姐醒了, 來了這裡,在哪兒?快帶我去!」
不多時,他便閃身進來,拍落身上的雨水道,「怎麼不掌燈?阿姐,你在這裡嗎?」
回答他的是漠然清冽的語調。
「她在這裡,你帶她回去好生將養。」
霍譽是沒想到薄宣也在這裡的,拍雨水的動作一滯,轉過頭來。
仍舊無人掌燈,雨夜將原本的黑暗描畫得越發濃稠。
霍暮吟身姿盈盈,緩緩從黑暗中走入視線。霍譽先是看見她的輪廓,而後才看清她頹敗的神情。
她走至門前,看著庭院裡暴雨如注,固執道,「我信皇子有翻覆天地之力,但方才之請,還望你成全,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霍暮吟是難得低頭的,從來只有別人欠她人情,沒有她欠別人的。現如今她軟了三分,退了一步,不知為何,薄宣心裡沒有想像的痛快,反而看著她纖細的背影,下意識蹙起眉頭。
霍譽嘴快,扯著她的袖子偷偷問,「阿姐,你欠他什麼人情?」
霍暮吟沒有理他,回過身來,與薄宣四目相對,緩緩蹲下了身,「懇請你成全。」
吞咽下驕傲,敲碎了脊骨,向他求好求饒,這是霍暮吟上一世在他榻上領悟到的生存之道。不出意外的話,會先承受他的滔天狠戾,待他宣洩個徹底,便能允她所求。
閃電裂空而過,刺眼的明光映亮她的面龐。法華庵前捕螢的活潑笑靨,眼下盡然是張神情灰敗的臉。
薄宣眸底刺痛,咬牙道,「霍譽,帶你阿姐回去。」
霍譽不知道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麼,可他聽聞是薄宣將他阿姐從宮裡救下,又力排眾議將他阿姐送回霍府來療養,少不得給薄宣幾分面子,聞言便拉著霍暮吟的手道,「阿姐,我們先回去吧。」
霍暮吟沒有動,執拗地看著薄宣。
直到薄宣深深皺起眉,道,「允你。」
她這才行了禮,道,「多謝皇子。」
琥珀的屍身是霍府幾個經年的婆子收殮的,手腳很是利索。不一會兒,四個披著蓑衣的僕從便抬著棺材從西邊角門出去,冒雨將人下了葬。
雷雨轟鳴,沒有片刻稍歇的意思。廊下的積水匯成小河,嘩啦啦往低洼處流去。
霍暮吟開著窗,看外面漫天雨景。
華桃抄著手從窗下走過,順著她的視線看向天地之間的雨簾,道,「縱是人間逍遙客,也憑苦雨澆枯愁。」
她轉過頭來,眉眼之中露出悵然的神色,「妗妗,你都不問問我經歷了什麼?」
霍暮吟看了她一眼,從前與她叱吒盛京並稱「雙姝」的華桃,被冠以逆黨遺後之名,受過乃高德的摧殘,如今也一片一片將破碎的自己撿起,縫縫補補,拼湊成堅韌的筋骨。
難過的心情一波一波上涌,霍暮吟眼眶有些酸澀,「不是我不問,我是不敢聽。」
華桃眸光空洞,像是記起了久遠的過去。
「你知道嗎?倘若你沒有來救我,我也想好了自救的法子。女人的美色是世間最鋒利的刀,我會順從於乃高德,叫他少了提防和戒備,再尋機殺了他,那樣,便算我贏了。」
昔日無話不談的閨中密友,此時對著雨夜,陷入沉默。
半晌,霍暮吟道,「你今日與我說這些,有何用意?」
華桃轉過眸來,「宣皇子看重你。好風憑藉力,送我上青雲。我這樣說,你能明白我什麼意思嗎?」
霍暮吟沉默。
這趟回霍府,她總是神色淡淡,眸子裡的光彩也盡消了,臉上瞧不出任何喜怒。
「現如今,」華桃沒有追究她為何如此頹廢,只盯著她道,「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深宮之中,我們這些人是無能為力的。說句大不敬的話,從前太后大權在握的時候是何等風光,是如何的說一不二,妗妗,你也可以。倘若你自己都不救你自己,那才是任命運擺布和捉弄的一聲。哪怕劍走偏鋒孤注一擲,都比你如今這樣好些。」
華桃到底是敏銳的,也最了解霍暮吟,知道刺哪裡才最痛,知道說什麼話才能讓她振作。
果然霍暮吟聽完她這番話,眸子裡總算點上了些許神采。
她抬起眸來,漂亮的眸瞳里反射出華桃的身影,她道,「哪怕劍走偏鋒、孤注一擲嗎?可我若是輸了,又該如何?」
華桃急道,「眼下這樣與輸了何異?你與從前相比當真變了太多,從前的你,又怎會讓自己有輸的可能?整座盛京城,還有你辦不成的事嗎?」
從前。
從前的霍暮吟嗎?
可那些紅衣打馬的年華,距離現在的霍暮吟太遠太遠了。華桃又怎知,手中沒有任何籌碼,對上薄宣便毫無勝算,在「藏天光」里,件件都是她辦不成的事。
重華宮。
燈燭晃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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