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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9 01:56:40 作者: 和二萌
滇南千人陣里他尚能浴血生還,在她面前卻無端繳械。
薄宣保持著一種坐姿,闔著長眸,在風吹荷葉的意境中猶如入定。霍暮吟裹著他的華裳,也轉眸看向別處的風景。
良久,她才偷偷轉動眸子瞥向他,卻未想他旗幟未倒,便慌忙又收回了視線。
夏日靜謐,蟬聲隱沒在遠遠的樹梢之間。小舟隨風飄蕩,隱入一處高高的蓮葉下,涼爽隨之而來。耳畔的風聲荷聲都很療愈,加之薄宣入定久久未動,一時間讓人放鬆下來,漸漸生出困意。
待薄宣冷靜下來,睜開眼看,霍暮吟已經蜷在小舟的那頭,裹著他的華裳縮成一團,酣睡起來,面色竟比頭頂的荷花還粉嫩淡雅。她睡著的時候,沒有醒時那樣張牙舞爪,亦沒有那份小心翼翼的緊張和地方,一切鬆弛極了,白皙的臉蛋,完美的骨相,卷翹的睫毛,小巧的鼻尖,以及粉嘟嘟的唇……
世間俗事好似突然遠去,靜好的歲月就盛在這葉狹長的原木小舟里。惠風和暢,時光曼妙,荷花香沁人心脾。
遮蓋在霍暮吟頭頂的荷葉隨風輕輕款擺,陰影來回移動,水潤的紅唇在日光和陰影之間徘徊。
突挺的喉結動了一下。
隨即,小舟輕晃。
霍暮吟睏倦極了,眼皮發沉。睡夢之中還是有什麼東西落在她唇上,一觸即離,有些些癢。她迷迷糊糊想,琉璃說得對,這藕花深處確有蚊蟲,於是抬手撓了撓,又陷入夢鄉。
她倒是心大。
薄宣抬手,摩挲著她的臉。
霍暮吟,你究竟怕我什麼呢?
薄宣放輕動作,坐回原處。他將手擱在曲起的膝蓋上,盯著霍暮吟的臉,回想著從遇見以來發生的一切。
在紫薇庵和承恩寺的時候,他還叫十七,手執利刃,滿身血腥,她卻是不怕。那時候她便說要找薄宣;後來確認薄宣是他,她卻是避之不及,費盡心思要高他一頭,落個母子名分,是想以關係牽制,怕我殺你嗎?
薄宣陡然想起,霍暮吟說她也曾做夢夢見過他,難不成他在夢裡給他帶來了無盡威脅,甚至有可能殺她?可她護著薄安又是為何?
想及薄安方才在案上同她拉扯,薄宣的眸色便沉了下去。
他看向霍暮吟的臉。
父皇的貴妃?
呵。
他嘲諷地勾起唇角。這個身份,恐怕不僅他沒有放在心上,薄安也漸漸疏忽了。他沒放在心上不要緊,可薄安是該有人提醒提醒了。
眼見天漸漸晚了,小舟駛入荷花叢中已有一個時辰,現在還沒回來,琉璃在岸上等得團團轉。她剛想叫人滿湖去找,便聽見那邊的荷花叢里傳來輕微響動,原木色的小舟漸漸冒出了頭。
琉璃頓時欣喜起來,快步下了涉水台階要來接應,「娘娘」二字還未出口,便收到了薄宣一記警告的眼神。
她頭皮一麻,一打眼,才發現她們家娘娘裹著一身皇子華裳,在小舟上睡著了。原先穿在身上的蔻梢色襦裙濕了大半,散在舟面上。
琉璃看清眼前的場景,如遭雷擊,慌忙環顧四周,好在周圍沒有旁人,抬轎輦的那八名宮監也到法華庵附近一處蔭涼的牆根下歇著話閒。
小舟緩緩靠岸,薄宣先下了船。他俯身將霍暮吟身上的皇子華裳攏緊了些,才將人打橫抱起。
也不知為何,興許是先時緊張太過,又或者這幾日因為想家夜間睡得不好,總歸霍暮吟這一覺睡得又沉又香,細微的動靜輕易驚她不醒,便是薄宣抱她,她也只是挪騰出一個舒適的姿勢,又沉沉睡去,恍惚之間與上一世在外頭雲雨之後薄宣帶她回宮的場景重合。
法華庵與重華宮之間有段距離,往日裡宮婢宮監常有走動,如今天熱了,這段路上綠樹成蔭,便多了好些人行走經過。
這日卻不知從哪裡來的好些黑衣人,大熱天的斗篷披身,滿身肅殺地把守在各個出入口,有的宮人想從其間過去,遠遠見到,都嚇跑了,還有膽子大些的多嘴多舌要強行闖過,都橫屍當場,血色濺上宮牆,滲透了青石板路。
大盛皇宮風雲漸起。
掌控風雨的人此刻抱著霍暮吟,長腿交替,步履沉穩地走在樹蔭之下。琉璃提著籃子,裡頭裝著霍暮吟濕透的蔻梢色襦裙,埋著頭遠遠跟在他身後,一句話也不肯多說。
霍暮吟睡了個冗長的午覺,頗有些昏昏沉沉,到傍晚竟發起熱來。
太醫來瞧過,說是濕氣入體,調養一段時間便沒有大礙,開了方子,讓煎成藥服下。又叮囑說不可貪涼,莫要泡太久的澡。
琉璃跟著太醫去太醫署抓藥。
薄宣坐在榻邊的凳子上。
玳瑁擰了帕子來換霍暮吟額上的濕帕,起身時頓了頓,想說些什麼,卻不敢說。
琉璃回來,拿了火爐藥罐在廊下煎。
玳瑁出去換水時看見她,索性將玉蘭鎖金盆放到一旁的廊座上,坐下身來道,「咱們家娘娘近不得水你又不是不知道,穿著濕透的鞋襪都要發熱的。上回在承恩寺,就是春露打濕了鞋頭未及時換下,回府之後便燒了兩日,和你一道出去採蓮,你也該看顧著娘娘,不叫她打濕了衣裳才是。」
琉璃有些委屈,扇著爐子裡的火,紅了眼道,「我怎麼能不知道。你是沒看見,當時宣皇子和太子險些就要拔劍殺起來了,娘娘登舟的時候宣皇子跟了上去,那小小的一葉舟,怎能再容得下我,總不至於叫宣皇子下來換我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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