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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9 01:56:40 作者: 和二萌
    「苒苒,朕……」老陛下的眼裡竟然蓄起淚光,仍顯干啞的嗓音有些哽咽,他一手緊緊拉著霍暮吟不放,另一隻手緩緩抬起,遮去眼裡的淚光,「苒苒,你肯原諒朕了嗎?」

    霍暮吟一頭霧水。

    她再次轉頭看向薄宣。卻見喜怒從不形於色的他面色沉冷,狹長的雙眸淬滿浮冰,眸光凌厲如冷鋒,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場鬧劇。

    很久很久,他才反應過來,觸及霍暮吟求助的眸光,周身的冷漠消融了些許。

    他啟唇道:「她不是霍苒苒。」

    他的聲音不帶絲毫感情,卻是一記殘忍的宣判,牢牢砸在老陛下心頭。老陛下掙扎著起身,要看是誰在此大放厥詞,眼前此人分明就是他的苒苒!

    可他長年臥床,肢體已經無力。

    薄宣邁開長腿,走了過來。

    長長的身影出現在老陛下視線里,他緩緩抬眸,視線觸及薄宣那張臉的時候,情緒突然激動起來,喉間堵塞,呀呀嗚嗚說不出話,唯余兩隻手不停地捶床。

    霍暮吟嚇住,來不及顧手上被捏出來的紅痕,站起身來就要去請太醫。

    薄宣見老陛下奮力掙扎的模樣,陡然發出一聲冷笑。

    「父皇這次會用什麼辦法殺我?」

    走到門口的霍暮吟聽見這句話,身形一頓。不知為何,她從這句話里聽出了無限哀傷。

    在她印象里,薄宣是很少有情緒的,即便有,那也是不形於色的怒意,旁的什麼欣喜哀傷他一概沒有。即便是現在,他問世上唯一的親人還會有什麼辦法殺他,他也是淡淡的,似乎不帶任何一絲感情。

    他把自己的情緒修飾得太好了,以致於,若非霍暮吟和他兩世相處,都聽不出來其中深流的情緒。

    她轉身望過去,分明輝煌的內殿,此刻卻仿佛一片蒼涼。

    尚方寶劍就懸掛在距離龍床十來步遠的浮雕五禽戲的烏木沉香劍架之上,大病初醒的父親拖著病體,不顧身體極限也不在乎自己是否能夠舉起長劍,竭力要去夠及它。

    滔天大恨也不至於此。

    何況父子。

    可他的兒子只是靜默地站在一側,長身玉立,無動於衷,連身影都不曾挪動分毫。在父親面前,他就像等待審判和制裁的無罪囚徒,身上套著名為「父親」的長滿荊棘的鎖鏈。

    他的錚錚脊骨沒有在父親的威脅里彎下一分一毫,他的嗓音清冷如舊,為他死得不公的母親聲張,「你有沒有想過,我母后肯不肯原諒你?」

    換來的是老陛下歇斯底里的「她該死」三個字和越來越強烈的殺他的欲望。

    燭火晃晃。

    薄宣冷笑。

    笑容隱沒,重歸於寂。

    霍暮吟遠遠看著他漠然的側臉,心裡突然揪痛了一下。

    她叫來祿公公,叫來太醫,叫來其他皇子,太后也出現了,最後各宮妃子也都進來了,龍榻之前可算是真正的熱熱鬧鬧。

    霍暮吟下意識看向站在一側的薄宣。

    他就那樣站著,劍眉長眸,漠然孤僻,冷冷地看著一切不屬於他的熱鬧發生。

    大概是霍暮吟的視線太過明顯,他長眸闔動,往這邊望了過來。霍暮吟也不知為何,自己竟像做了賊一樣心虛,猛然收回目光,佯裝看向人群的方向。

    陛下時睡時醒,太后做主,叫擁擠的這些人不必擠在乾天殿了,讓皇后擬出一封侍疾的名冊來,照著輪便是。

    照理說,霍暮吟作為沖喜貴妃,原本是該侍疾守夜的,可皇后不知為何,自告奮勇要守這頭一夜。霍暮吟原本也不愛爭做這些表面功夫,哪一夜侍疾都是一樣的,便帶著琉璃回重華宮。

    她腦海里總是縈繞著薄宣那張臉。

    冷漠的、疏離銥嬅的,甚至有些許落寞和受傷,他就那樣站在空曠的世上,任由光把他的身影無限拉長。他站得筆挺極了,任由「刀劍」肆意虐殺也不曾彎腰求饒一瞬,在那個瞬間,他甚至享受起了被殺心刺骨的痛感,向「刀劍」剖陳著一場悄無聲息卻足夠駭人聽聞的對抗。

    就像……

    霍暮吟想不出合適的比喻。

    大概就像……狼群里被頭狼咬得遍體鱗傷,卻仍舊堅持跟隨狼群的那一隻孤獨的小狼。

    她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回到重華宮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了。

    玳瑁說霍國公從宮外買了四方糕托人輾轉送進來。又叮囑說今日回不了門不要緊也別鬧,在宮裡別虧待自己。

    四方糕用牛皮紙精心包了,還熱著。

    霍暮吟手心裡托著四方糕,就著象牙白玉台階坐下,繁複的貴妃正服迤邐在地,她突然想起她的父親,若是她的父親是薄宣的父親,薄宣會不會就不想報復,也就不會那樣冷漠,不會那樣殘忍噬殺……

    說實話,若要她殺了薄宣,即便她現在手裡拿著刀,似乎也是下不去手的。緣由為何,她不想深究,只知道自己做不到。

    玳瑁拿了個針線筐,蹲在她腳邊繡著花樣,見霍暮吟自打從乾天殿回來之後便沉默寡言,就悄悄給琉璃遞了個眼色。

    琉璃搖搖頭,表示不清楚。

    玳瑁問:「姑娘鮮少這樣沉悶,是今日沒回門不高興嗎?」

    霍暮吟捻起一塊四方糕,送到嘴邊抿了一口,道:「也不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

    玳瑁道:「奴婢雖愚鈍,姑娘倒不如和我們說說,說不準姑娘說著說著就自個兒明白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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