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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9 01:31:02 作者: 多梨
    他和於錦芒說,他現在住的是次臥,小角落裡,所以沒有太陽,又覺得樓間距近,為了保證隱私,所以他會拉上窗簾。

    於錦芒信了。

    路世安知道她工資微薄,也知道她打算邊工作邊二戰,等他發了工資後,先打了五千塊到她卡上,好讓她能捨得給自己加餐。他說自己吃公司食堂,說食堂一日三餐都有,挺好,讓她不要擔心。

    於錦芒也信了。

    直到十一假期,於錦芒偷偷地拉著行李箱去北京找路世安。

    她才知道,為了省下房租,路世安一直住在廉價、曬不到太陽的半地下室。

    陰暗的房間,窗簾緊閉,就不那麼明亮的燈。牆壁潮,潮到牆紙都變色、脫落了邊角。

    狹窄中,仍舊清清爽爽的路世安,用小電鍋給她煮了一碗番茄雞蛋面,盛在乾淨的小瓷碗裡。

    於錦芒捧著碗。

    路世安還在輕鬆地聊天:「其實這裡蠻好的,冬暖夏涼。看,你在外面一路走過來,熱得滿頭大汗,是不是到這裡就涼快了?你——小芒果?」

    於錦芒不言語,大口吃東西,眼淚啪嗒啪嗒掉。

    路世安抬手,擦著她臉上的淚。

    「別哭,小芒果,」路世安說,「我不委屈。」

    說完這句話,他低頭,輕聲:「但是我覺得委屈你了。」

    於錦芒說:「我才不委屈!這是喜極而泣!這是饞出來的淚水!沒見過饞鬼嗎?」

    她狠狠擦一把眼睛,大聲:「好好吃!」

    她一點兒也不委屈。

    晚上就同路世安一塊兒住在這裡,擁抱著彼此,在地下室里瘋狂地做,在潮濕陰暗的環境裡,雙手所能擁抱的對方都是彼此溫暖的唯一。那時他們已經熟悉對方的一切,不再生疏,路世安知道該往哪一點用力,該怎麼愛她,於錦芒也知道如何聽到路世安壓抑的聲音,也知道怎麼讓他釋放。他們太熟悉對方了,熟悉到不需要用語言,只要一個眼神,只要輕輕地拍一拍。

    於錦芒手指觸著路世安胳膊上凸起的血管,從他眼睛中看到泛紅顫抖的自己。

    也沒什麼可以出去玩的,兩人皆是囊中羞澀,湊起來也掏不出多少錢。只去故宮轉了一圈,陽光照在琉璃瓦上,金燦燦的亮,紅牆琉璃瓦,長街砌高牆,仰臉只看到一片碧藍的天。

    就出去玩了這一圈,地鐵擠到讓人沒有出行的興致。

    於錦芒還是回到他的小地下室,路世安敲代碼,加班,於錦芒看書,或者靜靜看他。

    路世安不僅僅只是加班,他自己還接了個私活,同人做遊戲,以莫比烏斯環為靈感的一個闖關小遊戲,只可惜沒有籌到足夠的資金,現在都是一點一點地艱難做。

    晚上運動後、睡覺前,路世安也會給於錦芒講這個遊戲。

    一張紙條,反折180度,首尾相連地粘在一起。

    正反面統一為一個面,將一個螞蟻放在上面,一直往前走,那麼它將走遍這個紙圓圈的所有面……

    倘若再從中間剪開,展開後,將會變成兩個套在一起、且一模一樣的圓圈……

    於錦芒聽得枯燥,連連打斷他,索性去撓他癢,纏著他。

    下雨的日子裡,窗簾緊閉,路世安躺在床上,於錦芒趴在他身上,一邊擔心雨水會不會衝進地下室倒灌,擔心晾在走廊的濕衣服會不會有異味,擔心潮濕的環境可能會令路世安患上風濕病……

    另一邊,路世安又同她談起自己的童年,談起童年夏天裡永遠都會有的一場大雨,談會折一個小紙船,放到水裡,看著它慢慢悠悠地在積水的路上飄。

    於錦芒捏著那個紙做成的莫比烏斯帶,坐起:「我們要不要摺紙船?」

    路世安拍了拍她的手:「你現在閒得難受?」

    一小時後。

    路世安撐著把大黑傘,兩個人捏著小紙船,穿著人字拖,出了地下室,四處找排水不好、有積水的路段,雨水打得大黑傘噼里啪啦地響啊響,被曬熱的柏油路,連帶著上面的雨水也是夏天的暑熱,周圍綠化帶翻出濃郁的土腥味,於錦芒彎著腰,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折的小花紙船和路世安折的烏篷船放在一起。

    路世安撐著傘,問:「你在船上寫得什麼?」

    於錦芒說:「不告訴你。」

    路世安說:「考研順利?」

    於錦芒哼一聲:「才不是,你可真俗。」

    「那是什麼?」

    「……不說,你猜呀。」

    彼時,剛大學畢業的路世安猜不出、他一直問不出結局。

    後來,死後的路世安看到了。

    他穿過時空,淋著雨,看著撐著大黑傘的路世安和於錦芒手牽手快樂地往黑暗的地下室走。

    順著雨水的方向,死後的路世安撿起被水浸透打濕、被行人踩爛的小花紙船。

    打開看,於錦芒的字跡已經暈染到破爛不堪。

    那是她虔誠的心愿。

    「路世安和於錦芒」

    「生生世世不分離」

    第28章 迴轉 鋒利水果刀

    回姥姥家的路並不遙遠。

    於錦芒蹦蹦跳跳,到了姥姥家門口,大聲叫姥姥。

    姥姥不在家。

    大門鎖著,於錦芒知道姥姥家的備用鑰匙放在哪裡,自己悶頭去摸,翻開大門口旁側的一塊兒磚,成功找到繫著一根深藍色布條的鑰匙。布條是姥姥裁衣服做被子剩下的,系在一起,打了個結,長久地用著,打結處都潤潤一層,磨得圓滑。她握著鑰匙,低頭,開始給姥姥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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