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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9 01:31:02 作者: 多梨
兩個人吵架吵到現在,開始給彼此遞一遞台階。路世安也順著低聲道歉,解釋自己剛才不該大聲沖她說話,又說。
「的確也是我不對,」路世安說,「我白天上課少看手機,有時候看到你發消息,感覺自己回了,其實沒回……哎,說到底也是我的錯。」
於錦芒哭腔,一邊走,一邊用紙巾狠狠擦鼻涕,繞過成雙成對的小情侶,委屈極了:「就是你的錯。」
「以後,我主動給你發消息,我主動找你,看到你消息一定及時回,」路世安說,「這樣可以嗎?」
於錦芒:「……看你表現。」
這是第一次提分手。
最後以兩個人的低頭和好而結束。
之後的爭吵和分手更多,談戀愛嘛,怎麼可能一帆風順,要是兩個人生活在一起、不發生任何矛盾,從頭到尾都和和氣氣的,一眼望到頭,才更沒什麼意思。
後來提分手,也多是些生活上的小矛盾。原則性上的問題沒有,小矛盾倒是一連串。有次於錦芒提了分手,她還在感冒,嗓子痛,路世安坐了倆小時公交過來,風塵僕僕地買了感冒藥、拎著水果過來,讓於錦芒的舍友捎給她。
他自己在下面站了一會兒,發一陣子呆,於錦芒跑下樓,帶著鼻音跑過來,抱住他。
「我們和好吧。」
倆人談戀愛就像北方六月的天,瞬息萬變,可中國又有古話叫萬變不離其宗,怎麼吵怎麼鬧,倆人還真沒有想過真的要正式分手。
除了大學畢業後。
但,截止到目前為止,於勝楠—或者說,於錦芒,還是第一次,這樣平靜地說出「分手吧」這樣的話。
青島夏季夜晚的風又潮又濕,這裡離海尚有段距離,因而還不算濕寒透骨。
這時候的路世安也還沒有關節病,不會因為潮濕的海風而手指骨節痛。
這時候的他們倆還沒有為了矯正牙齒的錢而去做深夜的電話客服,還沒有在北京的酷寒中守著不那麼熱的暖氣片發抖,還沒有並肩提著菜走過傍晚的積雪,還沒有分吃同一份烤地瓜。
人的變化如滴水穿石,緩慢柔軟,身邊人往往不會注意到身邊人的變化,只有多年不見,乍一看,才能察覺到對方外貌上的「巨大差異」。
就像現在的於錦芒。
在她記憶里,路世安一直沒有變,永遠都是那個路世安。
而事實上,他們區別還是很大。
工作後的路世安手指落下風濕病,腿上一道疤,話更少,嘴巴更毒,肩膀更寬,肌肉更多一些,也……更能狠得下心。
而大學時候的路世安,肢體健康,身上沒有一點兒疤痕,身體清瘦,乾淨。
於錦芒說:「我想了很久,和你在一起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你註定給不了我我想要的東西,永遠都給不了。」
我想要你活著。
好好地活著。
工作後的路世安站在電視屏幕前,他沉著一張臉,沒有什麼表情地看著他們,好像一個局外人,又好像一條冬天被凍僵的蛇。
大學版路世安看不到他。
電視上的聲音還在繼續,他笑了笑,若無其事地問:「你晚上吃得少,現在肯定又餓了。我記得附近有家店的外賣——」
「我們分手吧,路世安,」於錦芒說,「我不是和你商量,我是來通知你。」
大學版路世安說:「你上次不是說想吃炸雞嗎?我上次攔著你了,是我不對,太倔了。確實,偶爾吃一次也沒什麼。」
於錦芒大聲:「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路世安。」
「我不同意,」大學版路世安終於不再維持笑容,他抿著唇,「駁回你的通知。」
於錦芒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大學版路世安挺瘦的,運動量大,他吃食堂,也是多吃少油少鹽清淡的菜餚,清清瘦瘦的一張臉,個子雖然高,但相較於工作後、如今的肌肉更薄。
他就這樣看著於錦芒,說:「我不明白,小於。」
於錦芒知道路世安是一個有點傲氣的人,傲氣到等他父親年老後悔、想要認回這個兒子時,路世安都沒有去見過他一眼;一起做某網約車的司機電話客服時,於錦芒被一個司機電聯騷擾,路世安直接接過那個司機的專線,幾句話不用髒字將對方氣到暴跳如雷,哪怕被他投訴,路世安也不肯道歉,反而同主管據理力爭。
她沒見過大學時的路世安低聲下氣地起求過誰。
「上次是不是嚇到你了?對不起,」大學版尚有傲骨的路世安說,「如果你不想,或者不喜歡,沒關係,那我們就等,等到畢業,等到結婚……等到什麼時候都沒關係,我不著急。你要是真的怕痛,一輩子不做也沒關係,活人又不會被這種東西憋死,我……」
他的語速越來越快,說到最後,甚至有些苦笑:「我不知道我哪裡做錯了,小魚。你罵我也好,沖我發脾氣也好,怎樣都行,別這樣,直接提分手。這樣不公平,小魚。」
啊。
於錦芒要哭了。
她受不了對方這樣說話。
他說話時的語調並不高,挺平穩的,只最後說到不公平的時候,他抬眼,看於錦芒,睫毛顫了一下,一雙眼黑白分明得乾淨。
路世安是個脾氣很不錯、或者說,情緒很穩定的一個人。
這項特徵隨著他年歲的增長而愈發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