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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9 01:31:02 作者: 多梨
於錦芒一彎腰,低頭,她拎著雞蛋的手握住姥姥粗糙的手指,摩挲幾下,緊緊握著,捨不得放開。
她說:「嗯。」
姥姥還在絮絮叨叨地念著:「上次你表姨來看我,還給我帶了一箱奶呢。我給你留了幾瓶,剩下的給你舅拿走了……」
她熟練地開衣櫃,拿出藏好的幾瓶奶,獻寶地遞給於錦芒:「正好,你來了。」
於錦芒捧著那奶。
和六個核桃包裝一模一樣,名字卻是八個核桃。再看保質期,已經過期倆月了。
姥姥哪裡知道,她是老人了,老人眼裡,哪有什麼保質期不保質期的,都是想留給小外孫女吃的。
還有一大包喜糖,裝進塑膠袋裡,和巧克力啊炒花生啊裝在一起,天氣太熱了,熱到糖都融化,粘粘乎乎地和糖紙粘在一起。
都是姥姥參加了一次又一次喜宴,拿到了喜糖,也捨不得吃,只記得小外孫女愛吃糖,所以特意留給她吃的。
姥姥有些可惜,她見不得浪費:「哎,你要是再早點來就好了,前幾天你大舅媽給我送了桃,我還想給你留著呢,結果天太熱,不經放,一放就要壞……等傍黑,我再帶你去買鮮桃吃。」
於錦芒握著姥姥的手,說:「是我來太晚了。」
——哪裡有什麼過期呢?
——不是東西過期,是她來得遲了。
愛沒有保質期。
於錦芒眼睛發紅擰開八個核桃,仰頭,毅然決然,咕咚咕咚地喝。
兩小時後。
咕咕嚕嚕。
於錦芒虛弱無比地坐在診所的板凳上,肚子翻箱倒櫃地叫,她已經虛脫了,現在連去衛生間的力氣都沒有了,就這麼悽慘無比地吊著吊瓶。
至少還有半小時才能打完這吊瓶。
她痛苦地閉上眼,手攥成拳。
「……垃圾山寨廠家,」於錦芒有氣無力,「真該把做山寨食品的人都拉出去砍了。」
「你當你是皇帝?」
居高臨下的一句話,令於錦芒抬頭。
本該在濟南的路世安,此刻正從容地站在診所門口。和精神萎靡的於錦芒不同,他容光煥發,甚至還換了一身衣服,灰色的運動套裝,清爽又乾淨。
他的話卻沒那麼乾淨:「別說』都拉出去砍了』,以你現在的能力,恐怕只能實現』拉出去』這仨字吧?」
於錦芒虛弱:「你再這樣戲弄我,等我休息好了,我就去濟南,我要去找小路世安,我就說我懷了他的孩子。一哭二鬧三上吊,誰也別想活,大家要死一起死,一起給我丟臉,都得死。」
路世安忍俊不禁,他走過來,遞給她一瓶藥:「吃這個,吃了肚子就不痛了。」
於錦芒倔強:「……我不吃,誰知道你是不是故意害我。」
路世安說:「一粒就好了。」
於錦芒癱坐在診所的冰涼金屬座位上:「頭可斷,血可流,志氣不能丟。我不吃藥,等會兒還要姥姥摸我頭。」
路世安點頭:「挺好,再不吃,等會兒閻王爺摸你的頭。」
第8章 清溪 淄博肉火燒
於錦芒目前還不想被閻王爺摸摸頭。
一瓶過期的八個核桃,威力的確大到令她腿腳發軟。她整個人軟塌塌病懨懨地斜斜依靠著金屬座椅。姥姥剛才一直陪著她,現在不在——晚飯時間到了,她得去街上給親親小外孫女買香噴噴的雞湯和雞肉包子、大燒餅吃。
於錦芒虛弱地說:「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死的,我只知道,我快死了——哦不,於勝楠快死了。」
要命。
看她這樣淒悽慘慘,路世安竟然還能笑出聲。他靠近於錦芒,倒了一粒藥,示意她張嘴。於錦芒綱要拒絕,又聽肚子咕咕嚕嚕地叫——她登時面如菜色,心不甘情不願地吞下路世安投餵的那粒小藥丸。
幸而路世安沒有繼續逗她,他坐在於錦芒旁側。大夏天的,暑熱氣還沒退,這時候生病的人少,診所里的醫生在診療室,這邊輸液的地方也只有於錦芒一人。
所以她才敢這樣肆無忌憚地和路世安聊天,不用怕被當作自言自語的神經病。
路世安給她的小藥丸有點點干,於錦芒拿裝滿水的富光杯子喝一口,才勉強吃下去,又立刻張口,皺著眉毛:「好苦。」
「笨,」路世安說,「連藥都不會吃。」
於錦芒說:「你聰明你聰明,將來要聰明絕頂。」
路世安瞥她的頭髮:「看咱倆的發量,誰先聰明絕頂還不一定。」
於錦芒哼一聲,又想繼續懟他,冷不丁,又覺方才對話熟悉,發了一陣呆,低下頭,看自己手背上的輸液器。
她血管細,小時候都要醫生用那種粗粗的橡皮管用力勒一勒,反覆拍打,才能令血管顯露出。
有時候,這個拍打和勒血管的過程比扎針的那瞬間還要痛。是以她生病後本能躲避輸液,偏偏她吃藥也費勁,很容易吞不下去,一粒藥片卡在舌根或者喉嚨處,必須多多喝水才能灌下去。
印象中,前男友也這樣嘲笑她,說她笨。
一邊說著,他一邊又試試水溫,剝掉糖衣,又將巧克力和烤好的板栗拿過來。他們在北京租住的第一個房子年齡很大了,供暖也不好,暖氣片摸著不燙手,在室內也要穿一層厚厚的夾棉睡衣和秋衣秋褲,才能抵抗北方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