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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03:33:00 作者: 菌行
絕色美人的命途左不過就那幾條,要麼嫁給王公貴族或武林高手,有人庇護,這是上途,下途便是淪落青樓,做個艷名遠播、人人可采的花魁娘子,靠著容貌許是能紅久一些,再等個痴情種子贖回家做個貴妾,命要不好,便只能香消玉殞了。
李耀宗低聲呵道:「世道哪裡就那麼亂了?」
同門師兄笑道;「小師弟到底是少出門。」
呂瑛卻是習慣被人看了的,等唱完一曲,便跳下台,提著銅鑼笑嘻嘻和人搭話,他的主要目的不是討賞錢,而是要問大家這戲唱得好不好,有沒有需要改進的。
有入城買菜的老農只是在路邊停了一停,順帶聽戲,為自己疲乏的一日充點精神,誰知那麗致非凡的女娘居然還問到了他頭上,遂靦腆道:「嗨,你們怎麼唱,我們怎麼聽,問我們做什麼?」
呂瑛一攏裙擺,蹲在老農面前說:「當然要問你們了,這戲是唱給你們聽的,若有不好,唱得你們不想再看再聽了,豈不是我的錯失?」
老農:「那你們唱太好,我可得給錢呢,我沒錢呀。」
呂瑛柔和道:「您有餘錢就給,沒有就不給,只捧個人場也夠了。」
老農:「那、那娘子,你們唱的有些詞句,老漢聽不懂,只是你們調子好聽,老漢才聽完了。」
呂瑛點頭,回頭對朱家班班主說:「班主,我們的戲之前是在巴蜀道唱,可巴蜀道方言與湖湘道不同,湖湘道本地更是十里不同音,若我們要把戲唱到這兒來,詞得改,上台的也要學些方言。」
朱家班班主連忙拿了碳筆:「我記下,之後改。」
另一路過的大娘又喊:「小桂花,這戲不能再唱一遍嗎?還沒聽夠呢!」
呂瑛看了看天時:「我們半個時辰內得進城了,路上得花點時間,大娘您還想聽,我唱個短點的曲子。」
他和額頭貼著狗皮膏藥、戴著假鬍子的梅沙說:「吹個《兩兩相望》。」
這是呂瑛從親娘那邊學來的曲子,調子、歌詞實在是與南禹本土不一樣的,前奏更有異域風情,江湖俠氣卻很足,跑江湖的俠士無論男女都能接受。
紅衣「少女」乾脆坐檯子上,抱著個琵琶也給自己伴奏,邊彈邊唱,姿態鬆弛而隨意,李耀宗卻看得痴了。
唱完一曲,大娘送了朱家班一把小蔥,又有人送了他們雞蛋和糙麵餅,也不算全無收穫。
呂瑛捧著銅鑼說謝謝,就看到一塊色澤純正的銀錠落到銅鑼中,令他手腕一沉,他抬眼一看。
下盤不穩、手臂不夠粗、眼神還算清澈但不夠明亮,面上有著年輕人充沛的血氣和青春……一個武功稀疏平常,連殺絕都比不了的小菜鳥。
李耀宗:「我、我姓李。」
呂瑛:「哦,我姓秦。」
一旁註視著小主子的梅沙別開臉,心想主子這人還是實在,行走江湖時連個假姓都不報。
呂瑛與戲班收拾東西入了城,半個時辰後,天上落了一場雨,雨不大,卻淅淅瀝瀝降了許久。
他們在賃的院子裡歇下,朱家班的徒弟端上餐食,班主夫人和女兒搬了條板凳坐一邊,聽呂瑛講話。
「根據我們一路走來的調研,目前南禹的識字人數占總人數的半成不到,江浙一地文治興盛,許是比這邊好些,但民間也好不到哪兒去,所以在通過掃盲使大部分青壯脫盲前,若我們要宣揚政令,就必須要有比文字更能傳播的東西。」
梅沙低頭記著,朱家班的班主默默點頭,他本是考不上科舉的窮書生,加上愛上縣裡的花魁娘子,父母去世後就壯著膽子帶人逃離老家,沒想到人到中年了,居然會被澤國的皇族買下。
如今呂瑛傳授他們這些東西,以後肯定是要大用他們的,這是人生大機遇,為了抓住這份機遇,他、妻子、兩個女兒、三個徒弟都恨不得點燈熬油、從早到晚的領悟小殿下的意思。
「戲劇是少有的、上至達官貴人、下至農田平民都能享受的東西,當一樣東西可以傳遍各個群體的人時,它的力量就絕對不能低估,而是要大力重視起來。」
呂瑛還在說:「百姓們沒什麼玩的,除了苦幹,也就偶爾有唱大戲的、賣雜貨的路過時,能讓他們那兒熱鬧些,既如此,戲就是很重要的東西了,好本子澤國那邊也是有人寫的,只是這些年只能在沿海一帶演,傳不到更遠,我如今親眼調查,才發現是方言所致。」
「這就涉及到了戲劇到了異地需要改編的問題,能做到這一點的戲班子自然是到哪都有飯吃,梅沙,你記一下,回去以後,要鼓勵澤國這一行的人創新改進,學會往外走。」
「還有就是,如果我們想要讓更多的百姓願意看我們給的戲,去喜歡、去接受戲裡傳達的政令和風俗,就要把戲寫得令人喜歡……原來的三拍戲還是太慢了,加快一點。」
朱班主的夫人叫珍珠,她說:「可改戲是要變祖宗之法,會不會有許多德高望重的同行前輩不願意呢?他們只要立個條條道道,說我們改的地方傷了道德規矩,我們可就什麼都做不了啦。」
呂瑛冷笑:「哪有那麼多厚古薄今的傻蛋?萬事萬物都要有求變求新的勁兒,才不至於化為史書上的塵埃,何況你說的那些同行前輩管天管地,難道還能管老百姓喜歡什麼不成?只要你們的東西比他們的東西更討看客喜歡,那他們就贏不過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