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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03:33:00 作者: 菌行
越是這樣的時刻,秋瑜便越想看到瑛瑛,那個終將拯救這個世道的人如今還是孩子,卻已能讓秋瑜感到心安。
他心中自嘲,明明過來是想幫瑛瑛的忙的,現在又想在心理層面依靠那個孩子,作為一個大人,真是太沒用了。
桉叔去了車馬行,牽出來一匹青馬,帶秋瑜一起騎馬趕往隨縣。
路上經過了戰場,有許多軍士在那挖坑,將敵我雙方的屍首扔進去,再加柴燒了,這是要防止生出疫疾。
有些屍坑已經被點燃,且燒得濃煙滾滾,一道煙柱從地面騰起,朝天上飛去。
「無論是孟人還是禹人,死後的魂靈卻都要飛到天上,這是上天唯一的仁慈了吧。」
桉叔的感嘆通過氣流飄入秋瑜的耳中,他不再言語,只握緊韁繩,眼角餘光掠過一座座屍坑、一道道煙柱。
當他見到呂曉璇時,秋瑜才發現呂阿姨看起來瘦了許多,原本她便是體脂偏低、又高又瘦的模樣,如今胳膊上的肌肉都快拉絲了,以醫學生的眼光來看,這樣不太健康。
呂曉璇眼下有烏青,穿一身黑袍,外面披了皮甲,看起來精神還行:「喲?小瑜來了,是瑛瑛給你去信了?他讓你來的還是你自己來的?」
不愧是老刑警了,一見面就看出這麼多,秋瑜這麼想著。
「我自己來的,想給瑛子搭把手。」
呂曉璇笑道:「有你這樣的朋友,瑛瑛一定很開心,你先坐,等會兒我找個地方安置你。」
她也忙得很,轉頭就出了營帳,去外頭訓兵。
「把那些出去嫖的都給老子拉過來,圍軍營跑十圈!」
「錢糧官呢?軍糧到了沒有?我們不能給軍士吃那麼稀的粥,不然他們連訓練的力氣都沒有。」
錢糧官是個光頭漢子,叫黃潤,原是個文人,在戰場上待久了,滿臉都是滄桑。
黃潤抱怨道:「呂大人,糧食真的要不夠了,我們的糧食只夠吃半個月,但朝廷的糧餉要下個月才能過來,不省著點怎麼辦吶。」
糧餉是軍中最大的困境。
呂曉璇如今領了左前軍指揮使,麾下有五個千人衛所,未滿員,實領兩萬三千人,與右前軍、中軍、後軍組成了一支八萬人的軍隊,是這條戰線的主力,但她實際上還是情報官,又是皇帝在此的督軍,還有爵位在身,屬於可以入主營帳議事的勛貴。
為了與文官士紳集團抗衡,皇帝一直在加強勛貴的力量,從開龍帝到承安帝,後宮裡都有勛貴家的女兒,承安帝連呂曉璇這個前弟妹都給拉去做官,可見他手頭多缺人,而太監崛起則是愨宗時代的事了,愨宗是瑛瑛二弟的兒子,離他登基還有很多年呢。
總之整個禹朝除了禹武宗,其他皇帝都一直在不斷抬起各個勢力和文官集團平衡。
呂曉璇是皇帝對抗不法的尖刀,沒有打仗的時候,皇帝讓她去各處查案,誅殺不法之人,打擊地方武林豪族,是他在江湖的「眼睛」,也是他扎在刑部的釘子。
呂曉璇對此沒有異議,因為她在經濟方面的能力幾乎為零,她不擅經營,對於農耕、商業一竅不通,只會打架和辦案,讓她干別的她反而會搞砸,那不如就專注於自己擅長的領域。
而且作為勛貴集團的一員,呂曉璇其實是新人,底蘊幾乎沒有,在南海以外的地方份量並不重,因而當營帳內的大將為了解決軍餉問題,決定默認軍隊打入襄陽府後劫掠一天一夜時,她的不贊同也是無力的。
箭術在手,大家對呂曉璇這尊大殺傷性武器是敬畏的,但江百岸也直言:「不讓軍隊劫掠,那他們就沒有糧,沒有餉,這樣的軍隊是不能打勝仗的,甚至於軍士們鬧餉的話,我們也會管不住他們,督戰隊也殺不光他們。」
「除非呂指揮使能變出來糧餉,否則此事不要再提。」
古代參軍的軍士都是家裡活不下去的,才來這裡賺一口人命飯吃,他們沒那麼高的覺悟,在戰場上打仗時,後面還要跟著督戰隊,後退的就砍死,這才能讓他們往前沖。
呂曉璇再給他們做思想工作,可如果不能讓大家吃飽飯,人家憑什麼為了她幾句話就約束自己而不去搶掠呢?思想道德也是建立在吃飽飯這一基礎上的。
她當初在湖湘勸說羅大虎給她兵去剿匪,那也是建立在她承諾匪寨里的財物可以分給他們的基礎上。
呂曉璇無力與整個世道抗衡,她光是保持自己不被同化都很難了,在很多事情上只能妥協。
秋瑜觀察了幾天,發現這些困境換了他來一樣無能為力。
除非動用賣椰子油時攢的儲銀,否則秋瑜也無法約束這些軍士,但那對秋瑜來說,就是貼錢幫朝廷打仗了。
朝廷管糧餉那些人就是要吃拿卡要,勛貴集團有什麼法子?他們也是看明白了這點,才打算苦一苦襄陽百姓,只有呂阿姨還惦記著那些底層人民,找瓊崖島求援借糧。
秋瑜下意識覺得,這些問題在瑛瑛的時代就不會出現,如果豪族敢卡他的軍餉,他會直接劫豪族。
[苦一苦豪族,讓朕把仗打完.jpg]
[朕平等地壓迫大家.jpg]
文官:我去你%¥#@&*……
士紳:[並不安詳的入土.jpg]
可數遍禹朝皇帝,也就瑛瑛有這個實力和勇氣暴打一切不服,但他也付出了代價,他一死,反噬就開始了,瞧瞧禹武宗那個身後名,但凡沒幾個苟住的忠臣在自己墓里藏回憶錄,又有「野史」在民間流傳,打下來的疆土也不會說謊,後世子孫還以為這傢伙多暴虐不做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