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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03:23:56 作者: 十七場風
夏允風縮回手,還是不會帶孩子,但已經比當年溫和許多。
「沒關係,我可以去池子裡洗一洗。」
他們帶來很多衛生紙,但夏允風不會說用紙擦,因為總有用完的那一天,他比任何人都知道紙巾在生活中有多重要,他小時候從沒擁有過一張乾淨的衛生紙。
小女孩兒仰著臉,從夏允風手裡接過油畫棒和刮刀。
她想臨摹夏允風那副畫,可灰濛濛的顏色她並不喜歡。
「哥哥。」女孩兒操著蹩腳的普通話,輕輕地問,「你不開心嗎?」
夏允風收拾畫棒的動作一頓,聽見女孩兒說:「你的畫看起來很難過。」
他看向自己的畫,滿幕的深色,處處透著壓抑。
這是夏允風畫畫的風格,如同夏虞山偏好水墨山川,夏允風的畫沒有什麼特定的形式,不局限於某一類事物,但他有個人的鮮明特點,那就是冷。
他畫過山間濃稠的霧,描過暗巷的雨,巨浪翻湧時的波濤,新林古道旁形單影隻的瘦鳥。
他畫出來的東西總是單調的黑白灰,藏著深深地孤寂與寒涼。
「沒有。」夏允風把那幅畫抽走,重新挑選幾支色彩濃郁的畫筆。
紅色、橘色、金色,他握著刮刀,耳朵疼得厲害。鬢角出了一些濕汗,勉強下了一筆,腦海卻聚不成像。
夏允風畫不出來。
女孩兒也在紙上塗,很快蓋過那筆,一朵小花成型,一輪火紅的太陽。
夏允風放下手裡的東西,出去透透氣。
太冷了,雨潮嗒嗒的下,夏允風躲在屋檐下搓搓凍的發僵的手心,呵出一口白霧。
他取下耳朵里塞著的人工耳蝸,世界忽然失去了大半聲音。在那樣模糊的環境中,他才有一點安全感。
姜意在背後叫了夏允風好幾聲,撞上他的肩膀:「想啥呢,喊你都沒反應。」
夏允風轉過頭,看著姜意的嘴巴,說:「明天幾點出發?」
「早點兒吧,這雨下的沒完沒了,山路不好走,我們趕在天黑前到城裡,還能吃頓熱乎的年夜飯。」
夏允風伸出通紅的手指,接了幾滴雨在掌心。歲月無聲,又一年過去了。
第72章
這是遲野時隔十年第一次在中國過年,安德魯上周到的北城,遲野兌現承諾去接的他。二十出頭的小伙子看啥都新鮮,每天工作心思都沒有,就想著遲野帶他出去玩。
遲野沒工夫閒逛,把安德魯留給設計院那幫同事,自己回酒店加班。
明天大年三十,這會兒路上已經沒什麼車了,除了一些必要的崗位,大多數國人已經放假,並開始享受春節假期。
對遲野來說,春節是個可怕的噩夢,每年這個時候他都異常焦慮,常常一個人在公寓裡來回亂轉,不能讓自己停下來。
今年也是一樣,他幾乎熬了一個通宵,不停的改設計稿和施工圖,越改越糟,腦子渾噩沒有頭緒。後來不改了,找支鉛筆坐在地上畫畫。
幾筆勾勒出輪廓,那是他夢裡的瓊州。
安德魯出去玩兒了,回來的很晚,應該還喝了很多酒,走過他門口的時候聽見一串饒舌的德語。
腳步聲停在外面,安德魯醉醺醺的拍門:「Yee!」
遲野並不想伺候醉鬼,原本不想理,但安德魯大有一種跟他死磕的架勢,再吵下去左右房客都該醒了。
他去開門,安德魯失去支撐向他倒過來。
遲野夾著他,被酒氣熏的皺眉,難怪那天夏允風那麼嫌棄他,遲野現在只想把安德魯請走。
安德魯抱著遲野的胳膊,讓遲野帶他去玩,遲野摸摸他的口袋,找出房卡,仁至義盡的將人扔到床上,倒杯水擱在床頭。
再回到房間,密閉空間裡酒味蔓延,遲野打開窗通風,去浴室沖了把澡。
天灰濛濛的,快亮了。
遲野濕著頭髮站在窗邊,被冷風灌透才換回一點理智。
他咬住指尖,屏幕上的光映照瞳底。
昨天剛問過余淼,遲野知道夏允風今天很早就要出發回城。
朋友圈刷新出一條記錄,遲野頓了頓,看見夏允風的頭像。
夏允風並不愛發朋友圈,一年屈指可數幾條,從不分享生活。意外的,這次他拍了一張照片,沒有人物出境,山里很黑,手機光落在傘沿上,依稀可見斷線的水珠。
他寫道:「討厭下雨。」
遲野摸了摸屏幕中出現的夏允風的手,不同於少年時的粗糙難看,現在這雙手指節分明,蘊藏著男人的力量。
他握過這隻手,精心養護過,用牛奶味的乳液細細潤澤,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照顧。那時的夏允風很乖,躺在他腿上伸個手,笑時大眼睛變成彎彎的一條,有一搭沒一搭的和遲野說話,喊他哥,最後十指相扣,遲野把他鎖在懷裡親吻。
遲野壓下一口灼熱的氣息,明明十年都這樣過來了,現在竟然無法忍受。
他給夏允風打了一通電話。
電話響了一會兒才通,夏允風壓低的聲音傳來:「有事?」
他們真的到了沒事就互不打擾的地步。
遲野摳著窗沿:「沒什麼事,問問你最近怎麼樣。」
車上有很多人在睡覺,夏允風話說的很小:「你不睡覺嗎,這才幾點?」
遲野沒說自己一夜未眠:「今天大年三十,有好吃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