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頁
2023-09-03 03:23:56 作者: 十七場風
他很熱鬧,鬧得夏允風心煩,鬧得他氣悶,鬧得他冷清清的眉眼化開成霧,有時也止不住的笑。
他把那些鮮活的,沾著人氣兒的家長里短演繹的淋漓盡致,教會夏允風什麼是生活,讓他知道怎樣才算人生。
風吹過來,帶了星雨,遲野的嗓音低低沉沉:「你哭了嗎?」
夏允風從他胸口抬頭,眼底有些紅,但沒有淚,反問道:「我哭什麼?」
於是遲野笑了:「感動唄。」
夏允風不太想承認自己很感動。
他趴回桌上,手疊在膝頭,伸長了脖頸去看遲野給他搭的「家」。用手碰了碰,摸出原料是木頭,後來在上面塗了顏料。
夏允風問:「你什麼時候做的這個?」
遲野站在身後:「某人睡的像小豬一樣的時候。」
木頭上沒有釘嵌的痕跡,小屋完全是卯榫搭建的,很有技巧,夏允風忽然想到遲野掌心的傷痕。
遲野點了根蠟燭,想要插在蛋糕上,夏允風不讓他動。
「今天已經吹過蠟燭了。」夏允風說。
晚上那麼多人看著,夏允風情緒不對,完全是被擺弄著走完流程。遲野說:「那個不算。」
夏允風看著蛋糕:「可是我想多留一會。」
很多年前,夏允風曾經短暫的擁有過一隻野兔,是他在山溝溝里撿的。
兔子長的很醜,毛是花的,可能在兔子群里也是常受欺負的那個,體型很瘦小,沒什麼肉,被夏允風撿到的時候已經快餓死了。
夏允風收留了它,把它藏在上下山必經的小石洞裡,偷偷摸摸的從家裡帶點爛菜葉子餵養它。
他養了很久,那個小石洞就像是他和兔子的秘密基地,從皮包骨的丑兔子養成有點肉的丑兔子。偶爾他會縮在洞裡,把兔子抱在腿上擼毛,甚至會小聲和兔子說話。
夏允風沒有朋友,他把年幼時無人分享的難過和委屈告訴一隻永遠也不可能安慰他的兔子,每次離開都要做一次告別,對兔子說「明天見」,好像這樣,明天就能夠好過一點。
直到有一天,他的兔子死了。山裡的小孩發現了他的兔子,他們把兔子拉出來,架了火,把夏允風好不容易養胖的兔子烤了吃了。
等夏允風去找兔子時,石洞邊只剩一堆燒焦的草屑,和地上四散的骨頭。
從那時起夏允風就知道,山里是留不住什麼東西的,後來他還遇見過瘦弱的野兔,但都不是原來那隻,他也再沒搭救過。
因為不遇見就不會產生感情,沒有感情就不會因為離別傷感,山里是最不需要感情的地方,夏允風同樣不需要感情。
時隔多年,這是他第二次湧起想要留住某樣東西的念頭。
可話一出口,夏允風又發現,他真正想留住的不是這個漂亮的蛋糕,也不是手心裡捧著的溫暖的家,而是贈予他這一切的人。
他想要留住遲野,想要一個無論發生什麼都不會從他身邊走開的人。
葡萄架上的燈忽然熄了,夏允風的世界陷入黑暗。
遲野從身後走來,跳動的燭光在眼底搖曳。
他們的影子投在地上,雨水澆灌著,虛晃一瞬又清晰一瞬。
遲野捧著蠟燭蹲在夏允風面前,手掌攏著火光,不讓它碰著風。
夏允風的目光落在一道淡淡的紅痕上,聽到一點聲音。
他看向遲野的嘴巴,那人對他說:「我拿著給你吹,吹完記得許願。」
世界再次暗下來的那一刻,夏允風閉上了眼睛。
他抓住遲野的手,把臉埋了進去,嘴唇擦過遲野掌心的傷口時,他緘默不語的許下一個願望。
·
濛濛細雨敲打著玻璃窗,溫度不冷不熱,夏允風睡了個很舒服的覺。
蛋糕最後還是被吃了,夏允風沒有獨享,拿出來全家一起品嘗。
遲建國邊吃還要邊臊白遲野:「不是說沒禮物麼?這是什麼?還有桌上那個。」
彼時遲野正在搭亞克力板,準備把木頭小屋裝進去保存起來。
遲野忙碌中低頭吃了一口夏允風遞過來的蛋糕,瞥了夏允風一眼,絲毫沒有被親爹嘲笑的尷尬:「還好我送了,不然肯定得跟我鬧。」
這話被經過的凌美娟聽見了,笑著躥騰一句:「小風快點多鬧鬧你哥,明年送你更大的。」
遲野噴了,覺得他媽可能是想累死他。
生日之後,時間一下子快了起來。
遲野畢竟是高三生,空閒的時候很少,偶爾周末凌美娟出門都不喊他了。
那天夏允風興趣班回來,碰上遲野夾著手機在院子裡澆花。
他不知在跟誰打電話,臉上沒什麼表情,對方說什麼他都只是淡淡的應著。
夏允風推門進來,遲野看了他一眼就把噴壺放下了,從身邊走過時薅了把夏允風的腦門,然後出去接著打電話了。
夏允風捋捋自己的頭髮,探個頭去看他,遲野靠在牆根下,時不時拽一拽牆頭垂落的青藤花。
遲野是在跟他親媽段筱歌通話,高三學校各種事務需要戶口本,他打個電話讓段筱歌寄過來。
母子倆上一次通話還在年初,段筱歌不太操心這個兒子,或者說她壓根沒把遲野放在心上過,這麼多年也沒回來看一眼,一年就那麼幾通電話打發掉,往往還不知道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