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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03:23:56 作者: 十七場風
遲野被戳的一縮,怕了這小孩了。他拿著膠帶從玻璃頂上貼,慢慢拉下來,到夏允風能夠到的地方就把膠布給他。
夏允風踮著腳,幾根手指糾纏著和遲野繞在一起。
遲野在他頭頂笑,熱氣撲在小孩發頂的旋上:「看你急的。」
他很少會這麼說話,人是放鬆的,聲線也是松的。
「讓我試試。」
遲野把手鬆開了,夏允風扯著膠帶一點點往下貼,動作很小心。
遲野沿著貼過的軌跡一路用掌心按著,膠帶和玻璃中間有空氣,都被他輕輕的撫平了。
大大小小的雨滴落在玻璃窗上,風起的大了,樹葉簌簌的抖。
夏允風問:「我貼的怎麼樣?」
遲野眼裡分明是帶著笑的,嘴巴依舊說不出什麼好話:「皺成這樣就別問了吧。」
「哪裡皺了啊,」夏允風把膠帶剪掉,「明明哪裡都沒皺。」
夏允風眉頭微微擰著,不服氣了,遲野這人真是討厭,天天就會嫌他不好。
轉過身,夏允風的脖頸仰的長長的,質問般地:「你這個人怎麼那麼挑剔?」
小孩和剛來的時候其實沒什麼太大的變化,還是那副長相,那個鼻子那雙眼,遲野卻覺得夏允風不像之前那麼冷了,整個人注了人氣兒似的鮮活起來。
「哦。」遲野一點都沒生氣,但板著張臉,故意嚇人家,「我就是挑剔怎麼的?」
還能怎麼樣?碰上這種混蛋能有什麼辦法。夏允風悶著生氣,不想搭理遲野了,推推他要走。
遲野沒讓他推動,胳膊一撐扶住窗台,把夏允風圈在自己身前。他低下頭,離近了去看夏允風藏著氣的眼睛,挑著眉說:「又裝聾作啞呢?不想說當聽不見,不想搭理也當聽不見,那你這麼氣呼呼的幹嘛?這麼容易生氣,膽子小,事兒又多,看到吃的就走不動路,誰家小孩跟你似的?還嬌氣,真不像山里出來的……」
數落起來能數落出一大堆毛病,夏允風被念叨煩死了,梗著脖子要遲野閉嘴,結果被人掐住了臉蛋。
「不讓說啊?」遲野捏捏夏允風的臉,「臉都能掐到肉了,最近吃的有點多吧。」
的確是能掐著肉了,吃的也確實多,但夏允風還是瘦,小身板瞧著梆梆脆,遲野掐臉都沒怎麼使勁。
夏允風扒拉遲野,嘴唇被捏的嘟起來,睫毛忽忽的撲,讓遲野鬆開他,讓遲野別念了。
遲野笑盈盈的,逗夏允風似乎有點上癮,捏著人家也不太想鬆手,他圍著夏允風,近距離的打量小孩的跳腳。夏允風其實長得也沒那麼丑,就是黑,他的眼睛很漂亮,圓圓的像黑葡萄。
視線定格在夏允風額角的疤上,遲野停了停,突然問:「疤怎麼弄的?」
夏允風跟他別著勁呢,不樂意說了:「你管呢。」
遲野捏著臉晃他,哄孩子似的:「說說。」
「不要。」
「想不想我鬆開你了?」遲野又捏了兩下,「跟我說說。」
夏允風皺著眉頭抱怨「哎呀你都煩死了」,然後說:「有什麼好說的,」
的確沒什麼好說的,那些年過的像一條死狗,要是剛回瓊州時遲野這麼問他,夏允風能當場跟他打起來,因為這戳他傷疤了,踩著他脊梁骨了。但這次夏允風沒什麼特別的感覺,昨晚才剛聊的天,夏允風現在對遲野整個人有了不小的改觀,也聽出他話里沒有什麼壞心眼。
「被打的唄,還能怎麼。」夏允風氣是沒氣,但語氣聽起來還是挺不善的,得怪遲野老捏他。
「為什麼打你?」遲野問。
「這誰記得啊。」夏允風說,「想打就打啊,哪有那麼多為什麼。」
夏允風額角的疤挺深的,雖然不大,但是很顯印子,這麼黑的膚色都能看的很清楚,當時一定留了很多血。
這樣的傷疤不可能不記得原因,遲野鬆開了手,手指無意間擦過夏允風的嘴唇:「小騙子。」
那根手指帶火似的,夏允風覺得自己的嘴巴燒起來了,他很敏感的抿了抿唇,摸了摸被遲野掐了半天的臉頰。
遲野放開人以後貼另一塊玻璃去了,膠帶拉扯的聲音含混著雨聲,夏允風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又鑽到遲野身前,踮起腳去摸他手裡的膠帶。
遲野給他了,後退半步看著夏允風的後腦勺。
小孩犟的很,他的犟跟遲野不一樣,遲野犟歸犟,但是能聽進道理,知道好歹,可夏允風是油鹽不進,他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則,也不能說哪裡不好,因為沒有這套法則,他不可能完完整整的在那樣的環境裡生活十幾年。
他的犟是根深蒂固的,是伴隨他一起成長的最不可撼動的保護殼。
不過現在這個殼子鬆了一點,夏允風想起昨晚的遲野,不受控的又向他敞開一點心扉。
夏允風背對著遲野嘆了口氣,說:「我想去上學,他們不同意。偷跑出去被逮回來,我爸拿木樁砸的。」
那天的情景歷歷在目,夏允風還以為自己要死了,腦袋被砸出一個血窟窿,一直在流血,血漫進眼睛裡,又燙又辣,他捂著頭蜷在地上抽搐,毫無反抗之力的承受暴力。
一剪子下去膠帶斷了,夏允風捏住頭,透明膠布印著他的指紋,指腹還是很粗糙,有薄薄的繭子。
遲野的視線停在他身上,夏允風的後背很單薄,並沒有挺的很直,低著頭的時候後頸上的骨頭特別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