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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03:23:56 作者: 十七場風
「兒子,」凌美娟放下包,問正看電視的遲野,「今天過的怎麼樣?」
遲野沒打算隱瞞,把下午差點弄丟夏允風的事跟凌美娟說了。
夏允風是丟過一次的,這件事對凌美娟來說是一塊舊傷,傷口捂得爛爛的,直到最近才有癒合的跡象。
凌美娟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出聲,垂著眼睛看著自己的手指尖,表情看起來是空白的。
實際上這麼會兒功夫她想了很多東西,思維不受控制的發散著,設想了一萬種夏允風再丟一次的可能。
想到最後她怕的手都抖了,覺得自己可能沒辦法承受第二次。
遲野很內疚,手輕輕搭在凌美娟後肩上,喊了聲:「媽。」
凌美娟被這一聲拉回現實,她看向遲野,聽出這聲「媽」里藏著的無措。
照顧遲野這麼些年,凌美娟最是知道他的驕傲,幾乎沒對任何人低過頭。然而此刻他卻小心翼翼的看著自己,略有些沙啞的說:「對不起,媽。」
凌美娟心裡狠狠一酸,想要衝遲野笑一笑,想摸摸他的頭告訴他不要自責,是媽沒有考慮周全。但她扯了扯嘴角,發覺自己竟然沒有笑出來。
遲野愣住了,從沒有見過凌美娟這種表情,生硬的像是被忘在廚房三天的饅頭,掰不動,嚼不動。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用了九年時間和凌美娟建立起來的所謂親情,在血緣關係面前脆弱的不堪一擊。
他碰到了不該碰的紅線,觸及了一塊至死也無法痊癒的傷口,夏允風回來前他所有的焦躁和不安全部站不住腳,因為從一開始他就已經輸給了夏允風,而且永遠也不可能戰勝他。
遲野動了動唇,如鯁在喉。
凌美娟也慌了神,遲野明顯受傷的眼神針一樣戳在心口。
她去拉遲野的手,顫著聲喊:「小野……」
遲野轉過身去,從果盤裡拿了個梨子。
以前凌美娟不幫著削皮遲野碰都不碰的,為了讓自己的躲避不顯的那麼刻意,他低著頭慢慢轉起了水果刀。
梨子的水分很足,遲野削皮的動作很熟練,長長的一條不會斷,汁水蹭了滿掌。
「小野,媽媽沒有怪你的意思。」凌美娟補救道。
遲野削著皮,勉勉強強的笑了一下,比凌美娟剛才的笑容稍微真誠一點。
「媽你說什麼呢。」遲野笑著說,「這事兒是我做的不對,我不該把他一人丟在那兒,好在沒出什麼事,否則我也不可能原諒我自己。」
雖然在笑,語氣聽起來也輕鬆了,說的話卻很沉重。
「我知道你是想到不好的事了,所以我還是得道歉,我要沒鬧這一出你也不會傷心。」
梨子皮削完了,遲野直接拿刀戳了一塊下來,先給了凌美娟:「我也保證,以後這種事不會再發生了,他要是再跟我出門,我一定把他栓褲腰帶上,我丟了他都不會丟。」
凌美娟頓了頓,把那塊梨吃了。
遲野的笑容更大了些:「這是道歉梨,吃完就是原諒我了。」
看起來水很大的梨其實一點也不甜,凌美娟什麼味都沒嘗到,還覺得嘴巴發苦。
她再一次嘗試和遲野說話:「小野,我……」
遲野削了一片梨自己吃:「媽,你別說了,我都懂。」
他說自己都懂,心裡明鏡似的,那個生硬的笑容比水果刀還要鋒利,他傷著媽了,媽的任何反應都是他自作自受。
凌美娟嘆了口氣,這才是真的笑了,笑容里有幾分無奈:「有時看你是孩子,有時又覺得你已經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偷偷長大了。小風的確是我的心病,誰也不能碰。這是我的問題,和你沒有關係。其實想想,小風只比你小兩歲,你這麼大的時候滿瓊州到處跑,媽從來沒擔心過。」
關心則亂,遲野安靜地聽,沒有說話。
凌美娟還是摸了摸遲野的頭,手指輕輕掃過他的後頸,像是安慰,也像是哄:「小野,別傷心。」
遲野的眼尾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胸腔似乎被某種呼嘯而來的情緒漲滿了,讓他覺得很酸澀。
但臥室的門在這時打開了,遲野後頸上的手忽然消失了,殘存的溫度被空調風一卷,又變的冰涼涼的了。
夏允風出來上廁所,剛露面凌美娟就站了起來。
「小風。」
夏允風停住腳,看向這邊的眼神很淡。
他已經沒了先前那股子張牙舞爪的勁兒,葡萄眼耷拉著,根根分明的睫毛看起來很服帖,他乖順又單純,舉動都透著無辜。
他的第一反應不是去回應凌美娟,而是看向坐在沙發上的遲野。
遲野手裡還有半個梨,沒看夏允風,悶不做聲的在那吃。
凌美娟走過來,彎腰去看夏允風的腳,緊張地問:「怎麼樣?疼不疼?身上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夏允風微微一愣,又看了遲野一眼。
他沒打算跟凌美娟告狀,沒想到遲野會自己先交待了。
夏允風搖搖頭。
凌美娟擰著秀氣的眉,摸摸他的臉:「對不起,媽媽把鞋子買小了。今晚就去換好不好?小風跟媽媽一起去?」
她把夏允風拉到客廳里,那裡燈亮,能更清楚的看見他腳上的傷口。
「破的好厲害,你先坐,媽媽拿藥箱來。」
夏允風眨了下眼睛,伸手抓住了凌美娟的手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