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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9 01:07:26 作者: 九把刀
    如果媽沒生病,當時的我一定會哭出來。

    但我很壓抑激動的那部分,選擇了接受。

    有人說,一條狗一輩子只會認一個人當主人。

    很榮幸,Puma選擇了最愛它的我。

    我一直都很害怕Puma會在我在新竹念大學時、台中讀碩士班時、在台北寫作時、甚或未來當兵時過世。我一直很希望它能在我的懷裡闔上最後一次眼睛,我想Puma也是這麼想。

    若Puma選擇在此時與我道別,不也是契合我們彼此的願望?

    十三年,也許夠了。雖然我會好傷心。

    哥從醫院輪迴來時提醒我,認為Puma說不定是營養不良才會沒有力氣,而不是大限已到。哥說奶奶忙翻了,都亂餵Puma吃東西,餵什麼發糕、饅頭的、放著一碗久沒動過的蒙塵狗飼料,營養超不均衡,他看了就有氣。

    我想想,的確有可能。想起了大二那年Puma重感冒瀕死的模樣。

    於是晚上我去夜市買了個豬肉鐵板燒便當回來,還多加了個蛋黃不熟的荷包蛋。我將超香的豬肉片與肉湯混進飯里,擠破蛋黃,攪一攪,然後按例吃進嘴裡咀嚼成泥,再放在掌心。

    Puma嗅了嗅,滾爬到角落,不吃。我用手指沾了點塗在它的嘴邊,Puma才勉強吃了一口。吃了一口,精神就來了。

    「哈,很好吃吧,再多活兩年,湊個整數陪二哥哥十五年,我們再說再見。」我很開心,看著puma慢慢吃著掌心上的口水豬肉蛋黃飯糰。

    總共吃了三團,Puma才懶趴趴地躺下休息。

    我很感嘆,媽在家的時候,Puma吃得可好。

    每次媽買蒸餃回來,都會將皮剝開,將裡頭的餡夾給Puma吃。每次媽炒麵,都會將裡面的瘦肉或蝦仁仔細挑出來給Puma吃。每次都這樣,搞得我大怒,只好命令媽Puma由我餵就好,媽你給我乖乖吃自己的就行了,不然媽從頭到尾都在吃麵皮。

    以前Puma生病了,媽會認真灌藥,灌到最後Puma只對媽一個人服氣,除了媽親自動手誰也別想叫Puma乖乖躺好把嘴巴打開。家裡也只有媽跟我會幫Puma抓跳蚤。媽也是家裡第一個放棄叫我不要抱Puma睡覺的人。

    現在,又看見Puma開始用眼神祈求我帶他出去撇條的模樣,又看見Puma在亂抓地板的樣子,我忍不住想……

    今天上午Puma在地上抽泣哀號的聲音翻譯,應該是:「我~~快~~餓~~死~~啦!」

    第五十章 小說對白之神

    Puma復原的進度停滯了,甚至開始衰退。

    Puma又開始無精打采,懶得去動罐頭肉塊,我得用手抓碎,弄得糊糊的放在掌心,Puma才會試著舔舔看。然後下顎明顯失去力氣,Puma必須靠搖晃腦袋將肉穩在嘴巴里,吃了十幾分鐘,許多碎肉塊沾了一地。

    我想起了哥說的,有時候人養的狗狗會替主人「應劫」,這樣的鄉野傳說。

    Puma跟媽很要好,我們三兄弟幾乎都不在家,都是Puma這個狗兒子在跟媽相處,若Puma立志替媽應劫,坦白說我會既感動又高興,不忍心阻止。

    但有沒有這回事,還是個謎啊!

    前天晚上輪我睡家裡,我抱著Puma,他全身軟得不像話,虛弱地趴在我懷中,一起躲在羊毛被裡許久。這很奇怪,Puma通常沒耐性讓我抱這麼久,它習慣窩在一旁,而非讓我瞎黏著,全身都是毛的它會熱到抓狂。Puma大概讓我抱了十分多鐘,很不尋常。

    緊閉著眼睛,Puma的呼吸非常急促,氣一直從乾燥的鼻孔噴啊噴的,此刻我又進入相當平靜的狀態。我摸著Puma,認真又感傷地說:「Puma啊,如果你覺得真的很累了,那就死掉吧,沒關係。不過你要記得跟菩薩說,說你要投胎當二哥哥的兒子,知道嗎?二哥哥叫柯景騰,如果你不會說,二哥哥也會跟菩薩講……」我口無遮攔地說著。

    就這麼斷斷續續,又熬了一個晚上。

    Puma換了很多姿勢,就是睡得不安穩。

    第二天,又輪到我去醫院陪媽。

    在來醫院之前,我跑去買了幾個給狗寶寶吃的特製罐頭,想說Puma沒了牙齒,家裡沒有願意徒手碾碎肉塊的我,讓它吃些事先碾碎的肉塊比較好。

    但打開了的罐頭放在地上,Puma卻連嗅一下都不肯,身體一直坐或躺,起來走幾步路都意興闌珊。眼睛骨溜骨溜地看著我。

    我捏了點碎肉在手指上,又沾又騙的,Puma才勉強吃了點。

    唉,這樣叫我怎麼放心去醫院?鄭重地交代奶奶要多費點心神去餵Puma,不要以為肉放在地上Puma不去吃就是肚子不餓、要想辦法捏在手上誘引等等。

    但我心底知道,這些提醒都是多餘的,畢竟我的手跟別人的手,對Puma來說當然不一樣。

    在媽面前,我藏不住秘密,憂心忡忡跟媽說了Puma好像沒有好起來,又快死掉了。

    「應該快點餵Puma肝藥加風速克達(一種感冒藥水),以前Puma怪怪的,我就是這樣子餵它。」媽躺在病床上,打手機給哥,交代他務必這麼餵Puma。

    我趴在病床旁的欄杆上,希望媽是對的。

    哥上了台北找論文指導教授,弟弟也跟著上去。再度只剩下我。

    隔天早上,在輸血小板之前,發生了一件讓我超級內疚的事。

    護士定期幫媽抽血檢查血液成分的比例,針抽出後,護士要我幫忙壓住傷口,我依言做了,卻不夠大力。結果十分鐘後,媽被抽血的手臂處瘀青腫脹了一大塊,我簡直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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