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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9 01:07:26 作者: 九把刀
小孩一旦無聊起來,行為就會變成讓人匪夷所思。
我們最常做的,就是騎著腳踏車在空地上不停繞著圈圈,常常可以繞上整個下午。要真累了就休息,一邊喘氣一邊研究雜草堆里的昆蟲世界。
這時小狗會加入我們的行列,抽動濕濕的黑鼻子在草堆里東聞西嗅,看我們如何用草尖刺弄縮回殼裡的蝸牛。或是把蚯蚓挖出土,再看看蚯蚓是怎麼鑽回土裡的。或是在水溝邊比賽用石頭砸爛《小百科》里提到的,粉紅壞蛋福壽螺。有時看螞蟻搬香腸屑,也很有趣。
鄉下的螞蟻特別大,大概是都市裡看到的五、六倍,全身金黑,如果用指甲掐爆它的頭,會發出「搭」的一聲,油滋滋地流湯!這麼大一隻,幾乎可以單獨扛起一片小碎肉。
某天,我們將一隻蝸牛處死(小孩子很恐怖,蝸牛我對不起你),好吸引螞蟻雄兵過來搬蝸牛屍體。
「沿著螞蟻搬蝸牛的路徑,蟻穴應該就在這附近吧……你看這個洞,像不像是入口?」沒等我回答,哥哥就做出結論:「一定是,絕對是,百分之百是。」
「然後呢?」我感到興奮。
「灌水進去好了,逼那些螞蟻通通跑出來,一定很壯觀。」哥微笑。
「進去拿水太麻煩了,要尿尿嗎?」我做出脫褲子的動作。
「……先用口水好了,用尿的阿公知道了會罵。」哥要升五年級了,比較成熟。
「嗚。」小狗不置可否。
我們開始在嘴裡貯存口水,然後瞄準蟻穴,小心翼翼滴下。
很快,口水泡沫形成的表面張力大於被土壤吸收的毛細現象,蟻穴暫時被口水給封住,這下子,一群將蝸牛分屍的螞蟻在洞口快速走來走去,不得其門而入。
哥摘下一片草,用草尖將螞蟻的隊形撥得更亂。
小狗挨近,好奇地在草堆中瞪著找不到家的螞蟻大隊。由於鼻頭靠得太近,有隻螞蟻竟順勢爬上小狗濕濕的鼻尖。
小狗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伸出舌頭將鼻頭上的螞蟻卷進嘴裡。
「……」看到這一幕,我不知道是怎麼起的念頭,將手指伸到土堆上,讓一隻茫然失措的螞蟻爬上手背。
我將手背遞向小狗,小狗的眼睛跟著螞蟻在我手上走來走去的路線移動。
「吃掉。」我說。
小狗伸出舌頭,將螞蟻卷進它的嘴裡。
小狗抬頭看了看我,我讚許地摸了摸它的頭。
「哇賽,這個好玩耶。」哥見狀,也抓了只螞蟻放在手上。
還搞不清楚自己該吃什麼不該吃什麼的小狗,很順從地舔掉了哥的螞蟻。
「太厲害了,原來狗也會吃螞蟻。」我又抓了一隻。
小狗再度吃了一隻。
「狗才不吃螞蟻,是因為我們叫它吃它才吃的。」哥又抓了一隻。
小狗照吃不誤。
哥說的沒錯。小狗不會不理我們,一條狗蹲在草叢裡大啖螞蟻。
小狗只吃我們抓給它的。
「狗吃螞蟻不會有事嗎?」我有點不安,但還是手賤地捏了只螞蟻。
「不會。」哥很有把握。
就這樣。
那年夏天,我們偷了很多香腸給雜毛狗進補,也抓了很多隻螞蟻給小狗當零食。
小狗一直沒有什麼不舒服,強壯得很,每天都要吃幾十隻的螞蟻,可以說是外公家螞蟻最可怕的天敵。
我一直幻想著,等到開學了,我一定要跟同學炫耀我有一隻會吃螞蟻的超狗。
——但,若同學不信的話,怎麼辦?
第三章 未解的童年
暑假快結束了,我們就快要離開外公家,回到彰化。
小狗變壯了,眼睛裡的聰明藏也藏不住,扣掉吃螞蟻的超能力,小狗跟我們的感情也不是一句「再見喔!我們以後會常來看你的喔!」可以打發的。
根本不必問,我也看得出哥很想養小狗。
「哥,我們可以跟媽媽說,我們想把小狗帶回彰化養嗎?」我看著膝蓋上的紅藥水,忍不住用手指去摳它。
「這個要問外公吧,小狗是外公的。」哥遺憾,吹著膝蓋上的紅藥水。
小狗坐在我們中間,懶洋洋看著灑在地上的陽光,眼睛越眯越細。
「外公才不會管咧,這裡養了那麼多隻狗,少一隻根本不會怎樣。」我篤定。
「也對,不過媽媽一定不會讓我們養狗的。」哥皺起眉頭。
「唉。」
「那就當作,小狗是我們養的,只是我們把小狗養在外公家。」哥有氣無力地提議:「以後放假我們就回來,繼續餵它吃螞蟻。」
「這樣很不像是我們養的耶。」我很想哭,胸口好悶:「說不定那時候小狗早就忘記它其實是一隻會吃螞蟻的狗了,變成一隻普通的狗。」
說不定,我膝蓋上的傷口結痂了,小狗就忘記我們了。
「不然你去問外公。」哥推給我:「然後我們再跟媽媽說,因為小狗跟我們很好,所以阿公把小狗送給我們……沒有辦法之下,我們只好養了。」
「我不敢。」我覺得外公有時蠻凶的。
「猜拳,輸的去問。」
「不要,我們一起去問。」
雖然一點道理也沒有,我們還是鼓起勇氣跑去問阿公。
果不期然,阿公用亂聲嚷嚷當作答案堵住了我們的嘴,說什麼我們不會養狗,說什麼我們只會寵狗,說什麼他養狗是要顧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