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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03:08:31 作者: 池之柚
    我大腦一片空白,像是被人抽走了半個魂魄一樣,整個人都有些呆,腦子一下下發懵,似乎被人當頭打了一拳,開始往外冒火星。

    腳步有些虛浮,落在地板上的腳印深一下淺一下,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的教室,又是怎麼坐到了座位上。

    外面的天空灰沉沉的,霧氣升起來飄在半空,四樓說高不高說低不低,但把窗戶打開後,還是能明顯感覺到水汽蒸騰上來,早晨的濕氣很重,不一會兒就能把人的頭髮打濕。

    我長久的愣神,窗戶大開著,任憑冰冷的水汽浸進來,牙關都在打顫。直到一顆清晰的水滴滑落下來,啪嗒一下落在臉側,我緩慢的怔了下神,茫然地伸手去摸被浸濕的頭髮,動作慢半拍的意識到那裡現在還是乾燥的,並不會滴落出水珠來。

    我於是僵硬的伸出手抹了一下眼角,突然有些記不清自己上一次哭是什麼時候了。

    是十三年前親生母親當著我的面把我扔下,還是十年前親生父親出了車禍不留全屍,還是六年前我媽徹徹底底離開了我的生命?

    都沒有。

    我一度以為自己是一個近乎冷血到無情的人,面對至親的死亡我甚至沒有掉下一滴眼淚。在知道了正常子女大多數孩子對待父母的態度之後,我甚至還想過自己是不是不正常的,是不是心裡真的缺點什麼東西。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以為像我這樣的人,根本就不懂愛,也配不上任何的感情,只適合自生自滅孤獨終老。

    可是現在,我怔愣的看著自己的手心,那裡現在還有一小片濕潤。

    何以初是我灰暗生活里唯一的亮色。

    他會輕易按動我長久暗沉的心,會讓我情緒跟著起伏,讓我清晰的感受到各種情緒的翻湧,即使那也有苦澀。

    他是如此特別的存在。

    我想到昨天晚上發生的一切,任何一個細節都印刻在我的腦子裡,任憑我怎麼努力忘都消失不下去。

    那時候大概是夜裡十二點,何以初早早的就被我半哄半脅迫的睡著了。我在自己房間寫了兩套數學試卷,又整理了之前留下的一些錯題,還因為心情過於亢奮,滿懷期待的提前做了一些第二天上課時的預習工作。

    等把一切都弄完,我才發現竟然都已經十二點了。我伸了個懶腰,冬天還控制不住喝冰水的習慣沒能改掉,準備下樓去喝杯水。

    然而剛站起來,大門就被從外面打開,緊接著是汽車明亮的射燈,晃的我條件反射遮了一下眼睛。

    車燈關上,何叔叔從車上下來,他似乎並不著急進來,站在冷風呼嘯的夜色里,他靠在車門邊上,猩紅的一簇火星自他指尖點燃。因為匿在黑暗裡,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不知道為什麼,即使是隔了兩層樓,我也能感覺到他心情的不好。

    那是一種由內而外的,明顯的消沉。

    我蹙眉愣了下,這才發現又是好一段時間都沒見到何叔叔了,臨近年關,他最近又開始忙了起來,常常連續好幾天住在公司,應酬出差樣樣不落。

    而不知道為什麼,許是某些奇奇怪怪的連鎖反應,也或許是心虛,我總覺得何叔叔的消沉並不是來自於工作,哪怕我說不清是來自於什麼,可我就是下意識握了下拳頭。

    甚至在某個我愣神的瞬間,我恍惚覺得何叔叔好像抬了下頭,往我的房間看了一眼。

    這個不甚清醒的認知讓我心臟涼了半截,大腦空白了幾秒,我又自嘲的笑了下,自己安慰自己一切都是我在多想。

    我甩了甩腦袋,輕手輕腳下樓,跟推開門正好進屋的何叔叔對上視線。

    看到他人的那一刻,我整個人如墜冰窖,呼吸都有些喘不上來,好像這方寸之間的氧氣全被奪走了,我手腳冰冷,眨眨眼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因為面前的何叔叔,跟那天我在噩夢裡見到的他完全重合了。

    他的臉上是遮都遮不住的疲憊,身上永遠立整乾淨的襯衫此時微微發皺,胡茬都冒了出來,眼底是明顯的烏青,眼睛裡面以往的柔和跟和煦也消失不見,變成了現在的晦暗無力,好像三天三夜沒有閉眼一樣。

    我握緊了拳頭,往前走了一步,差點摔倒,這才發現自己的腿都是軟的,明明是冬天,我後背卻冒了一層汗。

    我強迫自己看起來正常點,硬擠出來一個僵硬的笑,往前走了幾步,開口的時候嗓音有些啞,「何叔叔,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他看著我,眼底的情緒複雜難懂,好半晌才點了下頭,經過我身邊時,他又突然慢半拍的停下,「小初睡了嗎?」

    「睡了。」我點點頭。

    他疲憊的揉了下眉心,開口時嗓子像在粗糲的岩石上滾了幾圈,「小霄。」他看著我,動了動嘴唇,眸光微動,似是在隱忍什麼,可最後還是說,「你來書房一趟。」

    我進書房的時候,何叔叔沒在那張椅子上坐著,他長身立於窗戶邊上,雙手抱臂望著窗外,留給人的背影滄桑,失去了往日意氣風發的氣質,整個人向外冒著消沉。

    我愣在門口,腦內炸裂開一朵朵火花,明白有什麼東西在這個夜晚也許要發生改變,可另一方面又期盼著一切都是我多想,何叔叔真的只是工作太累了而已。

    聽到動靜,他回過頭看我,示意我過去。

    我站定在他旁邊,喊了一聲「何叔叔。」漆黑的夜裡,沒有人再開口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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