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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9 00:34:30 作者: 王三九
更加直面現實。
接受蘇家破產,她從大小姐跌落為服務生的事實。
好在她承受能力不弱,不然隨她媽一起跳樓自殺的話,明年開春,墳頭草長到半人高。
找領班簽了到,蘇輕焰去休息室換衣服。
打工的幾個月,挺讓她漲見識的。
見過為女友寫過幾百首情歌的駐唱移情別戀,搞了煤老闆的小蜜,被四個壯漢捶進醫院,生活不能自理。
也見過口口聲聲稱做完今晚就從良的酒吧賣女,第二天安穩坐在老地方,揮舞縴手招攬客人:「老哥,人生如此苦短,何不及時貪婪?」
至於那些被迫還債/替弟妹掙學費/貧困山區等為由來這裡工作的人,數不勝數。
多得蘇輕焰快忘記,自己也是其中一員。
窮困,卑微地苟活。
麵館的湯水喝多了。
蘇輕焰跑了兩趟廁所。
尿頻得她有些虛。
她翻遍儲物櫃,只找到客人留下的半塊巧克力,味道苦大於甜,她用牙齒慢慢磨著吃。
勉強墊墊肚子。
「你很缺錢嗎?」
有個女聲從頭頂落下。
燙著小卷短髮,紫黑紗裙,女人臉上妝容濃艷得快趕上唱大戲的,指甲蓋粗的黑色眼線,是這裡的招牌妝容。
她先是依著門框,環手抱胸地隨口問了句,沒聽見蘇輕焰回答,才好奇地走過去,鑲鑽的高跟鞋踩著地板,聲響清脆。
「這裡有麵包,我減肥,你幫我吃吧。」
說著,一塊形狀完好的菠蘿包遞到蘇輕焰的跟前。
「謝謝,不用。」蘇輕焰簡單回絕。
「在這兒上班,不至於讓人吃不上飯。」短髮女人又道。
她實在好奇,這丫頭天仙似的貌容,怎麼會被餓成那樣。
這裡的女孩嘴上哭窮,卻背得起高仿lv,用得起香奶奶……
蘇輕焰,是真窮啊。
吃完巧克力,她沒理會女人異樣的眼神,攏了攏套在身上的服務生圍裙,拿起牆角的拖把便走了。
這裡沒有套近乎的習慣。
她也一樣。
好心,壞心,無心,都被扔進垃圾桶里,蓋上蓋子,一點人情味都流不出。
寬大的口罩和不合尺碼的制服,托得蘇輕焰小小的人一個,帽沿壓低,動作靈活,和四十歲的清潔大媽沒什麼區別。
蘇輕焰手下的拖把布,擦過不染塵埃的地磚,緩緩往前移動。
移到一個人的腳下,她頓住了。
那人也頓住。
光線下,這人五官挑不出毛病,眼角生得妖魅,長了一張沒什麼辨識度,卻過分英俊漂亮的面孔。
唇角噙著的是似有似無,似壞非壞的薄笑。
下意識地,蘇輕焰拿起拖把,往後退。
拖把在地上紮根似的,怎麼拽都拽不動。
這人的鞋,平穩踩在拖把布上。
成年男人的體重,蘇輕焰無論如何都難以移動。
「見到我跑什麼?」他開口問道。
嗓音好聽得很。
卻怎麼聽,怎麼變味,像是生在地獄的泉水,泠泠而陰暗。
沒多久,蘇輕焰就被他連人帶身子拎到她即將打掃的洗手間裡。
這是個女廁所,裡面的人看見男人的面孔後,尖叫一聲跑著離開,沒人喊抓流氓,他那張臉,和「流氓」怎麼都沾不著邊。
「啊----」蘇輕焰被他大力抵在牆上,背對著他,兩隻手被困得死死的,臉部貼著冰涼的牆壁,擠壓得幾乎變形,疼得她呼吸斷斷續續的。
「蘇大小姐,這個廁所被你打掃得很乾淨啊。」男人骨節分明的手指,從她的面龐划過,掐著她的下顎,語氣玩味,「是用嘴舔的嗎?」
他的出現,讓一整天限於死氣沉沉的蘇輕焰,有那麼點掙扎之勢,牙縫中擠出兩個字:「夜陽。」
「叫什麼?」
「夜少。」她不卑不亢,「放開我,我要給你錢。」
除了第一聲因疼痛下意識呼出的喊聲,蘇輕焰神色平靜得讓人失望得很。
在高處掉落的人,總有好事者喜歡看他們摔斷的腿。
夜陽所看到的,是即便腿摔折了,也能扶著牆走幾步的蘇輕焰。
男人骨子裡的那點惡趣和成就,總能被她一句敗光。
夜陽鬆開她的手,從口袋裡摸出一盒香菸,祖宗似的依著盥洗台邊沿,乾淨的衣衫無視上面沾染的髒水,整個人透著一種特有的野傲,陰騭。
蘇輕焰翻遍全身。
掏出一枚一元硬幣。
是她的所有家當。
硬幣躺在她破了口子的掌心,涼涼的,從她這裡蹭不到溫度。
手比硬幣還涼。
「蘇輕焰,你他媽逗我呢?」夜陽漂亮的雙眸一眯,森寒的氣息圍繞在他周身,「知道惹老子的後果嗎。」
「不要算了。」蘇輕焰細長的眉目低垂,光線下,在臉蛋上呈現出好看的弧度陰影,抬眸那瞬間,有幾分譏誚,「你知道的,一元和一萬,對我來說都一樣。」
她欠他的無底洞,投進去一元還是一萬,沒有太大的區別。
還不起。
這輩子也還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