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2023-09-29 00:26:06 作者: 玫瑰小熊
    黃春妮又連接幾晚去批發市場,尋找那輛有凹痕的小貨車,但仍然一無所獲。

    她仔細回憶了一下大師那天晚上講九指神丐的話,結合自己的猜測,抱著試試看的想法,把搜尋的範圍擴大,還特別留意那種藏在角落處的小髮廊。

    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

    緩緩騎著自行車邊走邊看的黃春妮,在一個位於小靜街角落處的小髮廊里,又一次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壯實的男人,還是那身條紋T恤,安靜地坐在髮廊里刷手機。

    理髮師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大概常年在屋裡工作,臉色蒼白無血色,精心修整過的眉毛微微上揚,加上薄唇、微微凸起的顴骨和急速收緊的下顎線,讓女人看上去精明又銳利。

    理髮女人動作利索地在客人頭上擺弄,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著。

    為了找條紋男,黃春妮前幾天專門在批發市場小攤上買了頂鴨舌帽。發現條紋男後,黃春妮壓低鴨舌帽,在理髮店斜對面的餛飩店要了份小餛飩,邊吃邊觀察對面理髮店裡的條紋男。

    條紋男起身向餛飩店這邊走來,黃春妮立即轉身,背對著門口,緊張得心砰砰地亂跳,捏著筷子的手微微顫抖起來。

    條紋男和老闆很熟練,他點了份小餛飩,便站在櫃檯前和老闆隨便聊起來。兩人說的是購房「套路」,什麼開發商僱人排隊造成房子緊俏的樣子,然後拼命漲價……

    條紋男拿到自己點的那份小餛飩後,和老闆又客氣地說了一會兒,才告別離開。

    理髮店裡的那個女人送走了最後一個客人,正在打掃小店。條紋男走進理髮店,放下手裡的餛飩,接過女人手裡的小掃把,將女人摁在沙發上,示意她吃餛飩。

    男人拿著小掃把接著清掃理髮店。

    女人起身給男人餵了一個餛飩,男人張嘴接了,還笑著捏了一下女人的耳垂。

    黃春妮再也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

    她從未因為出生寒微哭泣,也從未因為被人嘲諷挖苦哭泣,但現在,同一個男人,給她媽媽悽苦磨難,而給另一個女人歲月靜好,為什麼?!

    就是眼前這個張嘴接過女人餵的餛飩、笑著捏女人耳垂的男人,拋妻別子,讓羸弱的媽媽孤身拉扯兩個年幼的孩子。眼前這個男人第一次離家出走時,黃春妮還小,後來這個男人又短暫地回來過一次,在冬娃還未出生時又走了。男人在家短暫的日子,也是脾氣暴戾,對她和媽媽一點也不好,嫌棄家裡窮,沒奔頭。

    冬娃滿周歲那年,黃春妮已經長大了,她到現在還清楚地記得,有一天她放學回家,發現媽媽在哭,好久沒回家的爸爸在家裡翻箱倒櫃,一邊找一邊罵人。

    「老子在最窮困潦倒走投無路的時候,是她幫了我,髮廊妹怎麼啦?老子沒錢的時候,還討過飯呢!」男人找到一個硬皮本子,拉起媽媽就走,「我答應她,和她結婚,你這邊必須辦理離婚。」

    ……

    她當時還不理解大人之間的事,但在她和冬娃的童年裡,從未覺得自己有爸爸,從未感受到父愛是什麼滋味,連爸爸是什麼樣子,也只是一個模糊的樣子,只記得他那道很濃很兇的眉毛。

    就是那天,黃春妮記得,她衝過去對爸爸又打又踢,讓他放開媽媽的手,最後被爸爸惡狠狠地推倒在地。

    從此以後,本來話不多的媽媽更加沉默了。

    黃春妮也從不問那個叫黃忠的男人去哪兒了,為什麼不回家——潛意識裡她都沒覺得那個男人是自己的爸爸。

    黃春妮最後一次看見黃忠還是兩年前在奶奶的葬禮上。黃忠夜晚匆匆趕回來,沒理會媽媽,也沒看一眼跪在地上的黃春妮和冬娃,只在奶奶像前磕了幾個頭,就冷冷地離開了。冬娃當時都不知道磕頭的人,就是他日思夜想的爸爸。村里人也不知道黃忠回來過,還有人罵他不孝。後來,村裡有人說黃忠在外面吸毒,死了,她和媽媽也沒吭聲。黃忠從來都沒關心過他們,對他們冷酷無情。黃忠是死是活,跟他們也沒關係。

    也就是那次在奶奶葬禮上,黃忠磕頭時,黃春妮無意中發現他少了一根指頭。

    所以當黃春妮在批發市場的綠地公園裡,聽大師提到「九指神丐」時,心裡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黃忠。

    黃忠把理髮店收拾乾淨後,又坐下等女人吃完餛飩,才起身鎖了理髮店,騎一輛破舊的自行車,理髮女人跳上去坐在後面,緊緊抱著男人的腰。

    黃春妮感到一股寒意包裹著自己,四肢發冷。她流著眼淚,遠遠地跟在後面。

    如果不是前面那個男人在她童年留下揮之不去的陰影,黃春妮一定會認為,前面那一對騎著自行車的男女,分明就是一對恩愛有加的尋常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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