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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9 00:10:10 作者: 樂小米/紀偉娜
    他的世界都碎裂了。

    於是,忘記了呼吸。

    於是,忘記了逃跑。

    於是,就這樣,四月的青島的街,四目相對那一刻,他讀得到她眼眸里微微的顫抖,可是,也只是在那一剎那而已。

    終是她走上來,微微地笑,說的是,好久不見。

    他艱澀地回應著,好久不見。

    她笑了笑,對懷中的孩子說,來,念念,喊叔叔。

    念念就直往她的懷裡躲,小臉蛋微微一紅,不說話。

    他還是不肯死心地問,你的孩子?

    她笑笑,點頭,說,我和江寒的,她叫江念。

    念念突然沖他笑了,小女孩特有的羞澀,仿佛討表揚一樣,補充著,念念不忘的念念。

    念念不忘的念念?

    那一刻,他的心,突然那麼苦。

    這時,陳飛揚將購物袋放置好後,走上來,面目喜悅地看著顧朗,問天涯,這是?

    天涯連忙為他們引薦,這是顧朗,我朋友。

    然後,她要介紹陳飛揚的時候,念念突然自告奮勇地說,叔叔,他是我的新爸爸,然後,她轉頭,問天涯,對嗎?媽媽。

    天涯點點頭,笑笑。

    顧朗那麼艱辛地笑了笑,對陳飛揚說,你好。

    天涯突然問,你怎麼會到青島啊?

    不知是為了薄而脆弱的那點自尊,還是其他,他脫口而出的是,我是特意來祭奠葉靈的。

    說完這句話,他就後悔了----因為葉靈的墓地根本就沒在青島,而是在長沙。

    天涯點點頭,笑笑,說,那你去吧。

    多麼遺憾啊,就連他說得這麼清淺的假話,她都已經懶得分辨。

    就這樣,他懷著胸臆萬千柔情萬千決心萬千地來到這座城,找這個人,赴這場約,到頭來,卻不過一句----好久不見。

    而他,卻始終沒有說出那一句,我愛你。

    甚至,連對分離開他們兩人的那些往日誤會,他都無法告知。

    就這樣吧。

    只能這樣吧。

    他會想她多久?

    會念她多久?

    是不是只有等到走上黃泉路,踏上奈何橋,飲下那碗孟婆湯前,才能告訴她這一番緣起緣滅呢?

    望鄉台的三生石前,當她看到他的留字,還會不會像以前那樣,淚流滿面?

    江寒篇

    你有沒有用很長的時間等一個人,明明知道她不會再來。有種悲涼是,目睹了舊物,卻再也尋不到舊時人。

    ----江寒

    1 縱使人間千萬,都不及。

    去長沙的那一天,飛機上,念念說:「昨天的那個叔叔好看。」

    我愣了愣,笑笑,說:「小丫頭,你才多大點兒啊。」

    念念仰頭問我:「媽媽,那念念的爸爸好看,還是昨天的叔叔好看呀?」

    我點了點她的鼻子,給她系好安全帶,說:「爸爸啊,在媽媽心中,那可是最好看最好看的人啦!」

    是啊,愛情讓人沉迷,縱使人間千萬,都不及。

    就在我抬頭的瞬間,卻發現陳飛揚也登上了飛機,我給嚇了一跳,我說:「你怎麼來了?」

    陳飛揚笑笑,說:「你媽!你媽非要我陪著!說是你去完長沙吧,咱們一起去湘西鳳凰、張家界什麼的玩玩去,一來說是度蜜月,二來是陪你散散心。」

    他一提鳳凰,我的心就微微一酸。

    2 從馬小卓身上,我可以學習到東西了。

    長沙拜會了馬小卓,突然發現,時光真的能將很多東西改變。

    我不知道,改變的是馬總,還是我的心境。

    現在的這個男人,已經不會再像以往那樣,跟我提星座系列巴拉巴拉。就像夏桐說的那樣,以前我們都年輕啊都年輕。

    他會說,你一年寫一本兩本書就可以。然後,他還會說,要是想休息一年不寫都可以。我看著他,突然覺得時光就這麼飛快地在我們臉上呼嘯而過。

    那幾天裡,我發現,從馬小卓身上,我可以學習到東西了,他跟我說,寫字的人要好好鍛鍊身體,瑜伽不錯;他建議我在心不寧,或者在飛機上焦躁的時候,可以坐禪打坐,這樣,心就可以寧靜下來。

    他開車的速度始終緩緩,路上有行人的時候,他會耐心地等待,歉然而讓。我不由得想起很多年前,他和海南島一起狂飆的日子……

    開車的時候,他接到印刷廠的電話,在公司的圖書周期安排不到位的情況之下,他再也不會像一頭暴怒的熊,恨不能去拆了印刷廠,恨不得把印刷廠老闆弄出來單挑一把,他會很淡定地接受這些無奈的現實。

    其實,時光改變的,不僅是馬小卓。

    還有我自己。

    當我從彎彎那裡得知,嗯,她現在是馬小卓這裡的簽約作者,她告訴我,我當初簽約給江可蒙的《那麼傷》這本書,在我消失的這三年裡,馬小卓又在沒有通知我的情況下,給自行出版了。

    我並沒有像幾年前那樣恨不能去給馬小卓爆jú,而是靜靜地聽著。

    蘇輕繁在一旁都坐不住了,倒是夏桐,連忙過來打圓場,說:「馬總也是覺得浪費資源,反正跟別人的合約到期了,還不如咱們公司給出版了,反正稿費不會缺你的。而且,很多讀者也反應買不到《那麼傷》啊,當初聯繫不到你,否則的話,怎麼也會跟你簽訂合同……」

    馬小卓沖我有些尷尬地笑笑,說:「我當時,也是為了給你維持讀者市場,希望你能理解這是市場需要……」

    我突然覺得杜雅禮一點都不聰明,你瞧,我消失的這三年裡,我跟馬小卓那裡至少有四本書到期了,她都不會拿過去自行出版了先。反正是暫時聯繫不上我,以後聯繫上我了再給我稿費就是。還能替我維護讀者市場……

    要是擱在以前,估計我已經跳到桌子上了。

    可是,那一天,我卻那麼安靜地坐在那裡,看著他們,心是真的靜,他們都是我的老熟人啊,和我一起走過了那麼多的路,這個讓所有作者都會暴怒的侵權盜版,我居然能微笑以對,不想責備。

    就如馬小卓和杜雅禮,都沒責備我為什麼沒有踐行合約就消失的事情一樣。

    雖然,這兩件事是不搭邊的。

    3 這是我的成,也是我的敗。

    一群人散去,馬小卓要將我送回酒店,我拒絕了,因為我想和夏桐一起走走。

    就這樣,我和夏桐靜靜地走在步行街上,兩個人都一言不發。步行街上的晚風多麼熟悉啊,還有那一隻只跟在主人腳邊可愛的寵物狗。

    很久之前,我們是三個姑娘,我,夏桐,胡冬朵。

    我們曾在這裡的傣妹吃完火鍋,然後三個人就咋咋呼呼地去逛街,小店裡的妹子聞到我們身上油乎乎的火鍋味,就會很輕視地指著夏桐挑起的那件衣服說,這衣服要三百塊呢!記得當時夏桐很生氣,直接將我和胡冬朵帶去了平和堂,花光了當時剛提高的當月的三千多塊工資!

    以前啊,我們用娥佩蘭的粉,都會覺得好香好細膩啊。

    現在,我們用嬌蘭、用赫蓮娜都覺得就挽不住我們流失的青春。

    以前啊,我們湊不到差的士司機的五毛錢,就把胡冬朵押在計程車里,跑去找朋友湊錢,五毛錢啊!胡冬朵一度很抑鬱,她覺得她這麼國色天香怎麼只值五毛錢?

    以前啊,魯護鏢窮得實在沒辦法,長身體的時候又需要營養,就跑到學校旁邊一個小店裡點了一個兩塊錢的菜,硬生生地吃了人家十多碗免費米飯,最後店主哭了,把兩塊錢還給了他,說,以後就別來了……

    ……

    夏桐突然開口,她說:「其實你能感覺到,馬總變化很大,這些年,他一直都在學習、提高自己。《那麼傷》的事情……希望不要影響到公司在你心中的形象……以及我們以後的合作……其實馬總對你的好,你應該能感覺到,你封筆三年,他為了迎你回來,將後續與你合作的稿費翻倍提升,這是對一個作者多大的尊重……當然,我承認,這也是因為你有這個價值,三年裡沒寫字還有人在等待你。

    我笑笑,看著她,說:「桐桐,我不想和你聊公事,我只想和你說說話,說說這些年,咱們都過得好不好。」

    夏桐很嚴肅地拉著我的手,說:「可是,天涯,《那麼傷》的……出版編輯是我……」

    我看著她,笑笑,說:「我知道。」

    她愣了愣,說:「你知道?」

    我說:「彎彎跟我說的。」

    夏桐突然笑了,她說:「你一定不會想到,當初那個讓蘇輕繁痛苦了那麼久的小三是誰。」

    我愣了一下,說:「你是說……」

    夏桐點點頭,拍拍我的肩膀,說:「哈哈,我們都老了。」

    風,從我們耳邊吹過,夏桐沒有告訴我,彎彎當時提議要她來當這個惡人主持出版《那麼傷》的時候,跟她說了這麼一句話----

    「你試過一生都被別人擺布嗎?我不是壞,我只想試一下擺布人是什麼滋味,尤其是我崇拜過的人。」

    彎彎是一個比較了解我性格的人,因為她讀過我的文章;她大概也是知道這些年馬小卓對跟我簽約的想法;也明白,我面對馬小卓不離不棄的等待,會有怎樣的感動和感激。所以,她突然想改變一下這個本來水到渠成的命局。她想看看,當我和馬小卓見面把酒言歡之時,一橫空而至的盜版《那麼傷》,會將我和馬小卓的命盤置於何處?這個本已水到渠成的格局,會不會因為她的輕輕撩撥,而變了方向?我和夏桐的友情,會不會因此,變了方向?

    所以說,她不了解馬小卓,也不了解夏桐。

    馬小卓不會覺得自己會劃開這道天塹,因為他了解我的軟肋,那就是自恃是個重情重義的人,只要這件事情橫插進夏桐來,那絕對不會是什麼大事;而夏桐,即使沒有彎彎的提議,也絕對會去辦這件事情的,因為,她知道盜版的後果,她也知道,只有她這個人的涉入,才能讓我無力計較。

    他們都在賭,賭我的不忍心,這是我的成,也是我的敗。

    後來,海南島還大笑,說:「算了,你在那個豆芽版啥的事情上都包子過了,這次也不差多倆褶了!」

    4 你不能要求每個人都是劉胡蘭,殺身成仁。

    年少時,我們跟著心做著自己想做的事,愛哭愛笑愛鬧,別人說我們任性;長大後,我們違著心做著自己不喜歡的事,不哭不笑不鬧,我們告訴自己這是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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