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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9 00:10:10 作者: 樂小米/紀偉娜
後來,我媽消了氣,就對我嘆氣,說:「我和老艾,到底是結髮夫妻,情分就不同啊。」
我當時正在逗念念玩,我想起了我和江寒在一起的一幕幕,想起了鳳凰,想起他抱著我翻下山的那一刻,他說,要死就一起死吧----那一刻,我的心裡,就認定了,同他結髮為夫妻了啊。
想到這裡,我的眼睛酸了一下,念念抬頭,很懵懂地看著我,說:「媽媽,你怎麼了?」
念念是個聰明的小丫頭。
每次老艾拍著我媽的肩膀安撫我老媽的時候,念念總會轉臉問我:「爸爸也這樣對媽媽好嗎?」
她居然懂得這是一個男人對女人的好。
我就點點頭,摸摸她的小腦袋。
念念會問:「那媽媽,爸爸什麼時候回來啊?念念好想他。」
一直以來,我都告訴她,爸爸工作很忙,去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等念念長大了,爸爸就回來了。
我心裡很酸,卻衝著她笑,說:「等念念長大了,爸爸就回來了。爸爸也很想念念的。」
念念就點點頭,她說:「媽媽,你想不想爸爸呀?」
她這麼一句話,我的眼淚差點兒被勾下來。
我想他。
我多麼想他啊。
2 我只是很愛他,很愛現在的生活,不想再改變了。
這個春節來臨之前的前一天,是我的生日。
這一年,念念三歲了,而我,也將二十七歲了。
不必去猜,我媽此刻已經開始抱著我小時候的照片嚎啕大哭了,捶胸頓足啊,從日出到日暮啊。
老艾抱著念念出門躲清淨,我更不敢待在家裡。
忘記跟大家說了,海南島同學,兩年前突然走了比被雷霹的機率都小的狗屎運,突然發達了,超級發達的那種。
事情是這麼回事兒,那年冬天,麻紡廠小區搞拆遷,群眾意見不統一,拆遷進行艱難,但中華民族一向是智慧的民族,開發商在小蜜的床上靈機一動,給大家發放了電影票以示慰勞,喜歡福利是人的天性,於是大家浩浩蕩蕩,男女老少就組團看電影去了。
結果一回來,我靠!房子沒了,一片廢墟啊。
這下可好,拆也得拆,不拆也得拆,已經拆了,誰也做不得釘子戶了。於是鋪天蓋地的哀嚎之中,大家只能聽天由命----當然,也奔走相告過,但有些事情,大家懂的。
海南島當天夜裡一摸口袋,只剩下一百塊,於是,鬱悶之下,他不得不放寬心胸,安撫了老穆之後,就晃悠晃悠去買了八十塊錢的彩票,另外二十塊錢,他給自己的傻瓜養父穆大官買了絕味鴨脖。
然後,他就中了!!!
當然,他是這麼跟我說的,他說只告訴我一個人。
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反正他給我每年生日的時候封的紅包是越來越大了,自己的座駕啥的,也越來越拉風了,穿的衣服也越來越腐敗了,城裡私藏的小別墅也有幾套了。
二十七歲生日這天,我照例跑到海南島那裡去領紅包。
海南島說:「妹子,你知道今年哥給你準備了一什麼禮物?」
最後,他掏出一把車鑰匙。
我一看,原來是一輛藍色的Mini Cooper----其實,當時我先是愣了,後來我還挺開心的,可是,我還沒學會開車啊!請給我換一坨這麼大的金子吧!
海南島說:「這兩年,土豆你的臉皮是越來越厚了。」我說:「沒辦法啊,為了我們家江念準備嫁妝啊。」
後來,郭美美的瑪莎拉蒂一出現,我還挖苦了一下海南島,說:「瞧,我們這十多年的小情意還比不得人家認識了幾年的乾爹啊。」
海南島說:「你不寫字了,嘴還是這麼毒啊。」
我說:「我不過是對你說實話啊。」突然我看著他,說:「有一天,當我對你都不再說實話,這世界,該多麼涼?」
海南島說:「別給老子搞這些文藝腔,你去死吧!」
我說:「我死了,你給我養育念念啊!」
海南島就低頭,突然笑笑,有些靦腆起來,他說:「剛才,在艾叔那裡,看到了念念……小丫頭長大了,該去幼兒園了吧?呃……天涯啊,你是不是也該考慮……一下,給念念找個爸爸了……」
我愣了一下,看著海南島,我說:「死開!你被我媽給咬了嗎?敢情這催人結婚的毛病也傳染啊!」
海南島就拍了一下我的腦袋,說:「瞧你舞舞扎扎那樣兒啊!哪有點當媽的樣兒啊!我要是他的話,怎麼敢這麼放心就死掉,把自己的種留給你帶啊!」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說:「餵----都這麼多年了,你還在想著他啊?」
我愣了愣,笑笑,嘆氣:「說什麼想不想,從來都沒忘記啊。」
海南島很鄙夷地看了我一眼,說:「死開,別跟老子這麼文藝!」
他說:「天涯,你真該為自己打算打算了,二十七了,不是小孩子了!還有你爸媽……還有念念……他們都需要一個完整的家,你也需要……」
他說完,我就笑了,眼圈微微一紅,我說:「只要他在我的心裡,還肯出現到我的夢境裡,我就從來沒覺得不完整過。」
海南島說:「可他死了!」
我搖搖頭,有些偏執地說:「他沒有。他還在我的心裡,還在我的夢裡,還會常常走出來陪我說說話……」
說到這裡,我的眼淚就流了下來,我說:「有一次,我夢到他,夢到我們吵架了。醒來之後,我就會無比的害怕,害怕下一次,自己再也夢不到他,害怕他生氣了,就再也不肯出現在我夢裡了……」
說到這裡,我捂著臉哭了起來,我真的很想他。
你曾這麼愛過一個人嗎?愛到只能在夢裡才能見到他。
你曾這麼愛過一個人嗎?愛到害怕在夢裡都會失去他。
當我從母親那裡獲知了他在看守所里突然去世的消息,仿佛天塌下來了一樣,我去找過江弦歌,找過老歐,找過任何和他有關係的人……
本來,我以為只是一場無期徒刑,我就等他一輩子唄。
如果今生等不到嫁衣紅妝龍鳳燭,我可以贈他蒼顏白髮黃土一抔。
可最終,一場暴疾,讓我連等待的機會,都失卻了……
海南島看著我流淚,眼睛微微地紅,他嘆了一口氣,說:「天涯,可是日子總得過下去,愛情總是這樣,一段一段地度過。我們就算不為自己,也得為家裡人著想啊。」
我擦了擦眼淚,努力地笑笑,說:「其實,我知道,以前,我也說過那麼多永遠在一起的誓言,辛一百,顧朗,可最終都怎樣了呢?我也以為愛情也不過是今兒你、明兒我一樣的熱鬧。可老大你知道嗎?」
說到這裡,我努力忍著眼淚,我說:「在鳳凰他抱著我滾下山崖的那一刻,在他為了看被砍傷的我而不顧被抓冒險去醫院的那一刻,在我讓孩子取名江念的那一刻,就再也沒去想,今生還要愛其他人。有過這樣一段感情,被這樣一個男人愛過,我覺得這輩子很值得了。而且,我覺得自己很成熟了,可以為自己做決定。我也覺得自己很為父母著想,沒有去做什麼殉情之類的讓他們傷心的渾蛋事。我只是很愛他,很愛現在的生活,不想再改變了。」
海南島說:「好吧好吧,我不說什麼了。可是你媽這一關,你怎麼辦?」
我笑笑,說:「大不了她再逼我結婚我就鬧自殺,老太太也就沒轍了!」
海南島翻了個白眼,說:「你可別嚇著念念啊!」
3 媽!我聽你的!我相親!我結婚!
結果我還沒來得及鬧自殺,我媽已經先行我一步了。
因為她給我打電話要我去相親,我當時正在跟海南島悲秋傷春地懷念江寒,所以直接沒好氣地說她想結婚的話,自己去相親好了!
然後我就開始跟海南島在那裡哭,我說:「我寫過多少愛情故事,生死相許啊,九死不悔的。為什麼現實里,自己就不能經歷一場生死相許的愛情呢?為什麼為什麼!」
就在我對著海南島搞文藝范兒的時候,老艾給我打來電話,一句話就直接把我給嚇傻了。
原本以為她又在搞鬼把戲嚇唬我,可被海南島扔到了醫院,看著亮著紅燈的手術室,我原先築起來的堅強紛紛瓦解----二百片安眠藥,就算是做戲,也得多大的決心和絕望?
我不敢想像失去她的生活。
老艾一直抱著念念,他沒有責備我,但也沒跟我說話。
當她從急救室里出來的時候,整個人已經憔悴得不成模樣。
她不肯看我,緊緊閉著眼睛。
海南島抱著念念,老艾緊緊抓著她的手,眼淚都流下來了。他說:「老太婆,你可別有事啊,你要是有事,我怎麼活。」
那天晚上,我們一直都在醫院裡守著她。
她痛苦不安地睡著,卻始終不肯跟我說一句話,無論我怎麼哭求她,她始終不肯看我一眼。
知道第二天,我去醫院裡替換老艾的時候,她才徹底好轉起來。
我進門的時候,老艾正在給她餵粥。
喝著喝著,她突然哭起來,她說,老艾,我這麼做是不是在逼她啊?她說,哎,我對不起這孩子。其實,這三年來,她什麼時候好過過啊?都是我這個當媽的不好,連生日都沒讓孩子好過……
她這幾句話,把我的眼淚全給勾了下來,明明是我的固執讓她想不開,最終,她卻還在為我開脫。
那天,我沒進去,而是離開了醫院。
傍晚,老艾就接她出院了,因為明天就是春節。
晚上,老艾開始煮牛肉、牛肚、牛百葉,滿滿的一屋子的香,念念一直掛在他的脖子上,不停地「姥爺、姥爺」地喊著,那種情景,讓我突然想起了自己小時候。
他給我的那些無可替代的寵。
我突然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自私了呢?
我嘆了口氣,整了整表情,對他說,爸,過年啦,有什麼想要的東西不?
你有多久,沒有對著那個你小時候崇拜到家的人,說一句「老爸,你好厲害」了,如果沒有,那記得說一句去吧。
因為有一天,你也會成為別人的父母,終於有一天,也會接受來自那個青春期的魔球子以的自尊心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