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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9 00:10:10 作者: 樂小米/紀偉娜
    說完,她就哈哈大笑,笑聲那麼悲涼。

    她是個清醒的人,清醒地看著自己去愛這個不該愛的男人,碰不該碰的感情,只盼著能有小小的奇蹟發生。卻最終換來他無助的像孩子一樣的哭腔,冬朵,算我求求你,咱把孩子拿掉吧!

    康天橋茫然地看著冰冷的胡冬朵,是的,他在電話里聽到她嘶喊的那一刻,他已經決心要不顧一切奔赴這場愛情,哪怕粉身碎骨也不怕。

    只可惜,這場愛情里的對手已經死心,再也無力奉陪。

    那一天,他篤定了自己的勇氣;而她,卻篤定了他不過是一時興起。

    他永遠是一個走不出母親控制的大男孩,心理尚未斷奶,所以,扛不起她和孩子的未來。她不敢再去相信他,她怕看到某一天,他從他母親那裡回來,抱著孩子,再次對她哭著說,冬朵,算我求求你了,咱把孩子扔掉吧!

    情依然在,只是心已絕。

    康天橋那天在病房門前哭得眼淚滿臉,鼻涕滿臉。

    愛情讓人絕望的地方,不在於他看不到未來,而是你明明看到未來,卻怎麼也觸不到,夠不著。

    一聲青春就這樣散場了,在我們最後相信愛情的那一年。

    122 最終,還是要離開它獨自一個過。

    夏桐問我,你真的要把養這個孩子嗎?

    我點點頭。

    夏桐看著病房裡的胡冬朵,又看了看我,仿佛是在看一場終將散場的電影一樣,她說,你做好失去她的準備了嗎?

    我茫然地看著她,又看了看胡冬朵。

    頃刻間,明白不明白,兩種情緒,在我心裡糾纏。

    最終,我點點頭。

    女人果然痴傻,將自己糙糙交付給別人,永遠是她們報復那個讓自己心傷的人最好的方式。

    胡冬朵不久之後,就嫁給了一美籍華人。

    而夏桐的話,一語成讖。

    我決定離開長沙前的一個月,杜雅禮找到了我。

    我們倆在火車站的咖啡廳里見的面,她坐在我的對面,已是一頭短髮。

    她看著我,笑了笑,說,他很好,你放心。

    我先是一愣,可瞬間,我卻懂了。

    是真的懂了。

    我有點激動地看著她,說,你……你是……他……最終,「前女友」三個字,我還是生生地給吞了下去。

    杜雅禮沖我笑了笑,說,嗯,就是你所想的那樣。

    於是,接下來,是漫長的沉默。

    最終,還是她開口了,她說,我去見過他了。

    我低頭,眼淚突然落了下來,我說,他不肯見我,終於見了我一次,卻不肯相信我的解釋,他還是認為我和顧郎同謀,害了他……

    她低頭,笑了笑,嘆氣,說,或者,他並不是真的不信你。只是,不想你去等一場他都不知道未來的結局。

    我看著她,迷茫著,卻渴望著答案。

    杜雅禮低頭,說,我聽康天橋說,他之前就同你分手了?那場分手給了你很大很大的刺激,他說他根本就不愛你,根本就是同你玩了一場遊戲……

    說到這裡,她停頓了一下,說,他到底愛不愛你,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那時候,他就知道陳強案發,自己自身難保了!所以……

    她看著我,說,所以……但最終,她沒有把話說完。

    她低頭看了看表,說,我該走了。然後,她看了看我,說其實我來,就想跟你說一件事情,那就是他交代我的唯一一件事情,替他照顧好你!

    她拍拍我的肩膀,說,這是他這輩子唯一求過我做的事情。

    說完,她就離開了。

    而我的眼淚突然就不可遏制地流了下來。

    那想起了那個夜晚,他羞辱了我的那個夜晚,他曾經狠狠地狠狠地擁抱過我,仿佛用盡了一生的力氣。

    那一刻,他是如此害怕失去吧,因為他已經決定了這場失去,只是想為我此後的人生鋪古這條路。

    杜雅禮出門的時候,我突然喊住她,我問她,你恨他嗎?

    她看了看我,笑了笑,說,他也這麼問過我。

    然後,她轉身,看著遠方的天空,那麼倔強地笑了笑,說,我這一生,把所有的力氣都用在了愛他這件事情上,已經再也沒有剩餘的力氣去用來恨他。

    杜雅禮走後,我就找到了給我和江寒辦理離婚手續的律師,我在他面前跟個女霸王一樣拍了拍桌子,說,我見不到他!

    律師看著我,說我的當事人不想見你。

    我說,我知道!所以,我要你轉告給他!我等他!水來了我在水裡等!火來了我在火里等!死亡來了我就在棺材裡等!

    律師低頭,看著自己手邊的材料,很冷靜地說,小姐,這是律師事務所,不是詩歌朗讀會。我不會為你這份深情感動的,你們離婚了,我賺錢而已。

    我沒理他,轉身離開。

    我心裡明白,他一定會將這番話傳給那個男人的。

    我等他。

    可最終,在後來,我真的等到了,只不過,等來的卻是他離世的消息……一切仿佛是一個巨大的笑話一樣。

    從頭到尾。

    關於我愛他的這件事情,像極了一個笑話。

    二零零八年這個冬天,雪花飄過我的臉,蒼白而冰冷。

    我聽過雪落下的聲音嗎?它像極了那個我愛過的男子低噎而溫柔的噪音。

    你知道我愛的那個男人的聲音這麼好聽嗎?它像極了雪花飄落時的聲音。

    這個男人的離去,讓我的整個世界變成了灰色,突然之間,一切都已經變得不再重要,二零零八年,我離開了長沙,離開了原本屬於屬於我的生活。

    就這樣,狠狠地離開,狠狠的一場放逐。

    天涯。

    月台之上,顧郎在身後喊住了我,聲音辛澀而痛楚,他不知從誰那裡得知了我要離去的消息。

    我愣了一下,卻沒有回頭。

    他的喉嚨輕輕地抖動著,無力地沖我伸出了手,眼眶慢慢變紅,有淚水的光影,卻充滿了希冀,又畏懼著幻滅,他艱難地張開嘴,聲音如同被利刃割碎一樣痛楚,他說,如果……如果我說……我是真的愛你,你會不會留下來?不要走!

    我始終沒能回頭。

    我緩緩地閉上眼睛,整個城市消失在我的眼前,我曾在這裡愛過,笑過,瘋過,也恨過。傷口揭開過,性命交付過,眼淚流下過……

    最終,還是要離開它獨自一個人過。

    尾聲 三年

    我們也許可以同時愛兩個人,

    又被兩個人所愛。

    遺憾的是,

    我們只能跟其中一個廝守到老。

    ----張小嫻

    天涯篇

    我寫過多少愛情,在小說里,生死相許,九死不悔。為什麼現實中,在此生,就獨獨不能給自己一場愛情,生死相許呢?

    ----艾天涯

    1 要有多堅強,才敢念念不忘

    三年,仿佛一場醒不了的夢。

    原來,人不是不可以放棄,只是沒有到萬念俱灰的那一刻。

    三年前,我離開了長沙,關掉了手機,斷掉了網線,離開了原來的生活,離開了原來的朋友,離開了原來的熱愛,離開了執著了那麼久的文字夢想……

    離開了這場夢想帶給我的薄名,金錢,熱愛。

    曾經那些讓我夜不能寐的文字,曾經為擁有那些讀者的喜歡而心生歡喜的日子,曾經為了一個不好的評論而日夜不安的日子,曾經以為是命的夢想。

    原來,放下是這麼容易。

    原來,離開是這麼容易。

    只不過因為一個男人,一個叫江寒的男人,一個我深愛著的叫做江寒的男人。

    決絕。自負。

    毫無責任感地離開了,那些簽訂的書約,那些焦急的等待----或者,當一個人心死的剎那,自顧不暇的無望感,一切仿佛都與她無關。

    甚至是最親的父母,更遑論那些已放下的東西。

    整整三年時光,一個又一個春節,而我都忘記去看這兩位守在自己身邊的老人已是什麼模樣。

    直到我農曆生日的那天清晨,父親端來了早飯,抬頭的一霎那,看到他日漸蒼老了的容顏,我的嗓子仿佛被狠狠地堵住了一般。

    我不小心嗆到,不斷地咳嗽著,眼睛竟也跟著掉了下來,老艾輕輕地撫著我的後背,心疼地埋怨道:「老大一個人了,吃個飯都能嗆到啊。是不是,念念?念念好好吃,咱好好吃飯,不學媽媽,來,姥爺餵一口。」

    她叫念念。

    念念不忘的念念。

    她是我此生,對那個男人的念念不忘。

    記得當初,老媽找盡了關係,給她落戶口的時候,我在登記表上寫:江念。那一刻,母親很生氣地奪過紙筆,她想改名為:艾念念。

    因為在她看來,如果這個孩子隨了父親的姓,會影響到我將來嫁人,小孩子的名字,會出賣我對她父親的惦記不忘。

    那時,我按住了那張紙,衝著她搖頭,是的,這是我的堅持----她叫江念。

    小名念念。

    她是我此生,對那個叫江寒的男子的念念不忘。

    我媽當時就哭了,她說:「你就是不想活了,你也考慮一下你爹媽啊,你也考慮一下小念啊。」

    那一刻,我無法理解她,為什麼不肯忘記一個男人,不肯去接受和別人的婚姻就是不想活了呢?

    相反,我得好好地活著。

    如果我都不在了的話,這個世界上,便再也無地盛放他的姓名,唯一可盛放他姓名的地方,是我的心。

    每年的每一天,我媽都在催促著我去相親、嫁人。仿佛我如果不這麼做,我這一生就完蛋了,她和老艾這一生也完蛋了,緊跟著,念念的一生也完蛋了。

    然後,每一年春節,特別是我過完生日後不久,更像是世界末日。

    我媽總會在吃完年夜飯的時候默想著她寶貝閨女又老了一歲,又貶值了一歲,她就會抱著老艾哭,她說:「你去看看!我怎麼生出了你閨女這麼個玩意兒啊!」

    老艾不說話,雙鬢白髮點點,他就拍著她的肩膀,像安撫小孩一樣安撫著她,然後衝著我寬厚地笑。

    我想,老艾知道我的心。

    我想,我一定是隨了老艾,一旦愛上了,就難以回頭,無岸可渡。這點兒我肯定不隨我那跟猴頭菇精似的老娘。

    最初,我還反擊我老媽,我說:「要是老艾沒了,你也掉頭改嫁嗎?」

    我老媽差點用吸塵器將我給吸到異次元里去,她一邊追打我,一邊罵:「你最近真是吃了熊心豹膽了啊!老艾,老艾,你閨女你到底管不管了!是不是你也成心想氣死我啊!氣死了你好再娶啊!」然後,她繼續追打我,說:「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一胎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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