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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9 00:10:10 作者: 樂小米/紀偉娜
    我接起電話,江寒的聲音一片喜慶:「江太太,咱們家來貴客了。」

    我一愣,心想不會是我媽又殺過來了吧?於是,我問他:「誰?」

    江寒懶洋洋的,一字一頓地說:「顧朗。」

    我一聽,立刻傻了!

    顧朗去江寒那裡了?

    去找我?不可能!

    去尋仇?壞了,我得趕緊在他砍死江寒之前,讓江寒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啊,我不能當寡婦啊,我不要做未亡人啊。

    於是,我探頭沖胡巴和海南島吼了一聲:「我先走了!家裡後院著火了!」一吼完,我就跟火燒屁股一樣竄了出去。

    大抵,我是真的擔心江寒的安危。

    後來,胡巴跟我說起那天夜裡,他說,他覺得海南島不愧是老大,拿他自己來說吧,他小時候就從來沒想過偷人家孩子換糖吃換遊戲機幣的事兒,頂多就想把樓上那死孩子給扔井裡去。

    我說,我也是,我小時候最多就是想餵我家隔壁小孩老鼠藥,絕對沒有老大這麼有經濟頭腦。

    瞧,多麼暗黑的兒童心理。

    你沒有過嗎?

    107 她是這個世界上從來沒告訴過愛我、卻是最愛我的那個女人。

    就在我撲回家的路上,海南島正在跟胡巴講述著他那段不知如何概述的年少經歷,遺憾的是,我卻沒聽到----

    海南島對著胡巴嘆了口氣,說:「那天太混亂了,我怕小瓷丟了,所以就抱著她,跑啊跑地衝出人群。可等我跑不動了放下她一看,直接傻了,這不是我偷來的鄰居家的小孩!

    於是,我又跑回去找啊找,可是沒有找到。

    因為丟了小瓷,我更害怕回家,我害怕他們會認為我將小瓷謀殺了,或者賣掉了……然後報警。

    就這樣,我帶著錯抱了的『小瓷』繼續流浪、受苦、挨餓、遭罪、受凍……最開始吧,我是不敢丟了她,我怕家鄉那邊的警察找到我,至少我可以跟他們解釋一下,我沒害死小瓷,我只是人多的時候抱錯了小孩……可後來,一年一年過去,我對這個小女孩就有了感情,我當她是妹妹一樣的,帶著她,保護著她……再後來的故事,你們都知道了,我被老穆收留了,出現在你和天涯的生活里……」

    說到這裡,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他說:「胡巴,我真孫子!我把那個小孩給弄丟了,可我真沒害她!你說,我要是這麼跟他們家人說,他們會不會相信我?警察會不會把我關進去!這麼多年,從我把小瓷偷走開始,我總夢到警察抓我!總夢到他們把我給槍斃了,所以,所以我不敢用自己的真實姓名,不敢去落戶,甚至,我一直覺得自己特牛逼的仗義,都會讓自己的兄弟替自己頂罪入獄……」

    說到這裡,海南島就流淚了----在他心裡,他始終覺得對不住胡巴,那個年少時視他為神的少年。

    胡巴看著海南島,他不能明白海南島對警察的恐懼----人的某種恐懼,若來自童年或者少年時代,陰影是會隨著年齡無限放大的,且不退散,它與成年時代所經受的恐懼不相同,成年時代心智成熟,會衡量會思慮。

    海南島這種來自年少時代的恐懼,讓他即使知道可能不會被逮捕,或者最多判刑幾年,但那種來自童年或者年少時的恐懼,也足以會將此在自己心中發酵成魔,會讓他覺得犯下的是罪可滔天的罪行,隨時有一柄槍會抵住他的腦門。

    所以,他不敢認自己的母親,他害怕認下她,將會引發一系列的惡果----儘管在夢裡,他都渴望撫去她眼角的淚,鬢間的白髮……

    當我們所有人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譴責他的無情的時候,沒有人能明白,其實他是最遭受良心煎熬的那一個。

    少年時代顛沛流離歲月之中的那重重疊疊的恐懼,是莫名的,難以自愈的;所以,這也是為什麼那麼仗義的他,會讓胡巴為自己頂罪;那麼孝順的他,會在打了醫生之後,將爺爺老穆給扔在醫院裡接受警察的「到訪」……

    所以,這也是他,為什麼如此恐懼,如此躲避著這個辛辛苦苦地尋找了他這麼多年的母親的原因……

    胡巴沉默了半天后,說:「其實,這個事情說起來也簡單!我們就當沒有那個小瓷好了!不管怎樣,是咱的娘咱總得認啊!要不我替你把全家悄無聲息地接到長沙,不驚動鄉里,也自然不驚動警察;再或者,我先去照顧老人家,你不出現,咱們不聲張這個事情,以後再做打算。不管怎樣,你把她一個人丟在外面,受那麼多苦,這說不過去啊,老大!」

    海南島沉默半天,哭了,說:「我不孝順啊!我想她啊!」

    說完,他就開始捂著臉嚎啕大哭起來。

    胡巴就安慰他,說:「老大,剛割的雙眼皮不到一年,消停點,消停點!」

    海南島不管他,還是咧著嘴巴死命地哭……

    那個夜晚,胡巴帶著他滿城地尋找自己的母親,海南島還告訴他,其實,自己帶小瓷到長沙,還有一個很重要的目的,那就是希望能在長沙找到小瓷的親人,因為他就是在這座城市,錯抱了這個小孩。

    胡巴嘆氣,說:「滄海桑田,那么小就失蹤的孩子,誰知道能不能找到家人呢?」

    海南島看著車窗外的萬家燈火,說:「我覺得,這個世界上小瓷的親人說不定也像我媽尋找我一樣,在等待著她呢……」

    他說:「哦,小瓷的小腹上有枚心形的胎記,你和天涯都知道的!我媽以前說啊,身上有胎記的孩子命運都會很波折,因為胎記就是為了將來失散在人海時,與最親的人相認時好用的。唉……」

    他說:「也不知道我當時偷出來的那個小瓷,找得到家沒有……」

    那個夜晚,海南島滿懷期望地坐在胡巴的車上,想要找尋自己的母親,想要抱著她狠狠地狠狠地哭一場,想要讓她結結實實結結實實地揍一頓……

    遺憾的是,這個世界上,永遠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這個夜晚,城市的另一輛計程車上,坐的是從海南島房裡撲出來,潛回江寒住處撲火的我。

    我在心裡糾結啊糾結,肯定是顧朗有幾次簡訊我壓根兒就沒回的原因。

    也或者是每次崔九的欲言又止,我不肯去打探。

    再或者,顧朗來找的人,不是我,而是真的來找江寒復仇了。

    這可怎麼辦呢?該不會我回到家,江寒已經身首異處了吧?我一面想像著,一面讚嘆著,瞧,艾天涯,咱這腦子,真不愧是寫小說混飯吃的!

    108 就像你的肩上痣,就像他的胸上紋。

    我連滾帶爬撲到江寒住處的時候,崔九在院子裡,他一看我連忙走上來,我沖他點點頭就衝進了房子裡。

    江寒正端坐在沙發上,自己跟自己對弈,毫髮無損,身首完整得很。

    我重重鬆了一口氣。

    抬頭,卻見顧朗站在茶室旁,靜靜地望著窗外。

    江寒輕輕瞟了他一眼,又看看我,意味深長地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顧朗看到我,笑了笑,身體微晃走了上來,他似乎是喝醉了。

    他在我的對面,那麼安靜地看著我,突然眼神里是那麼多的悲傷,可是他的唇角還彎著一絲笑,他看了看這個房子,說:「原來,你真的在這裡。「

    我望著他,並不知道今天他和顧之棟又起了衝突。

    江寒在一旁慢吞吞地說:「嗯,她是在我這裡,我們同睡一張床。不過你放心,天涯說了,你要是問起的話,一定讓我告訴你,我們倆什麼都沒發生。「

    我一聽,恨不得給他嘴巴里塞倆饅頭。

    顧朗似乎根本就不關心自己這是闖入別人的私宅,他只是看看我,眼神里無限的悲傷,突然他笑了笑,手輕輕地拂過我的臉,小心翼翼地模樣,他的聲音很輕,卻是掩不住的顫抖,他說:「我想你。「

    我的心微微一顫,可也只是微微的,因為我想起了葉靈,我突然覺得他真荒唐啊。

    江寒就端坐起身來,瞧著我們這一對在他心裡十惡不赦的「狗男女」,我還沒開口,他居然說:「她也很想你,你帶她走吧!」

    我一聽就再次想撲過去堵住他的嘴。

    顧朗苦笑了一下,狠狠地吸了一口氣,搖搖晃晃地轉身,離開了。

    他只是喝醉了。

    可能,第二天都不知道自己在今夜做了什麼。

    他走出門的時候,崔九怎麼攔都攔不住。

    崔九追在顧朗屁股上,說:「老大!你都來了,為什麼要走?!你為什麼不說明白?!」,然後他又回頭看看我,突然,他從地上撿起顧朗不小心遺落的一封信,轉身,交給我。

    我愣了愣,崔九說:「嫂子,你看看吧!這都半年了!唉!老大他心裡苦啊!可他就是不肯跟你說!我來找過你幾次,你又不肯聽我說!」

    然後,他目露凶光地看看江寒,嘟噥了一句:「遲早弄死他家那小的!讓他囂張!」

    我當場就差點嚇暈過去,因為有種預感,小童很有可能是崔九和當時那個女模特的孩子,可這也只是我的猜測。我不會把這種無端的猜測告訴崔九,再起風波。我只是有些遺憾,如果他們真的有血緣關係,那麼他們應該是這世界上為數不多的相見卻不能相認的父子。

    我握著那封信,覺得很奇怪,卻沒有回應崔九的任何話,轉身,進門。

    江寒就冷笑,十八相送完了?

    我沒理他。

    他冷笑,說:「嫌我礙事了吧?!我在這裡他摸你的臉,我不在這裡你們是不是就地當鋪蓋天當床了?!」

    我說:「你神經病!」

    他沒理我,指了指手裡的信,問道:「還有情書啊?」

    我不理他,獨自轉身,打開那封信----那幾乎是一場天旋地轉的感覺,我幾乎窒息在這封信里,哭都哭不出聲音。

    信是葉靈留下的----

    我親愛的小土豆:;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離開你和他。

    今天是零八年的第一天,我看到了這一天的日出,太陽是鮮紅的,那麼亮,就像我們以前讀書時每個周一升國旗時看到的那樣。

    今天,也是我在他身邊的最後一天。

    從聖誕到元旦,整整是七天時間,不多,也不少。

    而我以死亡的名義,離開了他,整整有七年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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