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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9 00:10:10 作者: 樂小米/紀偉娜
黑夜之中,十九層樓。
一步一血一傷心。
一聲一淚一斷腸。
我抱緊他,緊緊的抱著,眼淚肆意在他的頸項中。
似乎是拼盡了最後的力氣,將我背上車時,他竟也直接倒入車廂里,表情雖然痛苦,眉眼間卻是一派安了心的模樣。
崔九慌了神,將小童送入我懷裡,連忙給李夢露打了電話讓她喊馬醫生速度去顧朗的公寓。
然後,他迅速發動汽車,駛向夢澤園。
崔九如同戰神金剛一樣,抱著小童,背著顧朗,還攙扶著我,回到顧朗的公寓,幸虧是一樓,沒有在電梯間裡嚇人。
崔九迅速給我沖了一杯葡萄糖水,就忙不迭去照看顧朗去了。
我拖著步子走進顧朗房間的時候,崔九已經在給顧朗止血,隔著衣衫各種不便。
他看了我一眼,說,糟了!發燒了!來,你幫我給他脫衣服!
然後,他就起身打電話催李夢露。
我坐在顧朗身邊,焦急的看著他,臉色是蒼白中透著微微的紅,這是一種極度不健康的紅。
失血過多有些脫水,傷口開始發炎,導致了他開始發高燒。
我揪著心,看他血染白衣,那腥甜的血氣讓我直哆嗦,我顫抖著給他解開襯衫的扣子,小心又小心,生怕撕扯到他的傷口。
崔九在外間,和李夢露通話的時候他差點蹦起來,說,什麼!老馬不在長沙!好好!我知道了!讓他趕緊趕回來!好!你也過來吧!
崔九打完電話,見我小心翼翼的模樣,上前,直接撕開了他的衣衫,說,不是讓你繡花!快點弄!會出人命啊!
說完,他轉身去找紗布和繃帶。
顧朗的臉吃疼的表情,我不忍心看。
我小心翼翼的擦拭著他肩膀與胸口的鮮血,此時,心疼已經讓我忘記了男女之間的悸動,白色的毛巾漸漸的將血污擦淨----
就在那一刻,我看到了他的頸項下,胸口上,污血擦淨之後,是一隻飛鳥的紋身----那飛鳥的模樣,如我肩胛之上那枚胎記一個模樣,與他送給我的那枚飛鳥吊墜一個模樣。
我被深深的震驚了。
幾乎是顫抖著手,我的指尖輕輕的掠過他胸口的那個紋身,似乎是不敢相信這一切,這……
顧朗在昏迷中,似乎發覺了什麼,想要握住我擱置在他胸口上的手,卻沒有力氣,他只能迷迷糊糊,含混不清的說著囈語般的夢話。
我俯下身,努力的聽,仔細的辨,囈語拼湊,卻驚覺----他說的是,怎麼辦,有……只小鳥啊……飛過了我心上……
那一瞬間,我捂住嘴巴,淚如雨下。
後來,我問顧朗,這飛鳥紋身,是什麼時候紋在他身上的?
他說,高中的時候。
他說,那時啊,你還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女孩。在清風街,為了我,你脫下衣服那一刻----小小的身體,那團火一樣的胎記,我便再也不敢忘記。從那天起,我總會夢到這隻飛鳥,它飛在我的肩頭,飛上樹梢,甚至飛到我的腦袋上……於是,我就將它紋在了自己的胸膛之上,我以為這只是自己莫名其妙的少年叛逆之舉。那時候,我不知道這就是愛,因為誰會想到自己會去愛一個那么小小的、不起眼的女孩子呢?就這樣,這隻飛鳥便在我的胸口,飛了十年。
他說,直到很多年後,唐繪里,我們再次相遇,你求我放過胡巴和海南島,你將那枚飛鳥吊墜遞給我,那一刻,我的心臟就被狠狠擊中了。我用了這麼多年的時光,才知道,原來,那個小女孩,那隻飛鳥,一直都在自己心上,從來沒忘掉。很傻是不是?
我搖搖頭,問,為什麼是我?
他說,因為這輩子,怕再也找不到一個人,待我如你這般好。
而此刻,我只是呆呆的守在滿是是血的顧朗身邊,淚如雨下,那一句「怎麼辦,有隻小鳥啊,飛過了我的心上」,將我的心狠狠擊碎。
這個我愛了十年的男人啊,原來心裡一直是有我的啊。
崔九在一旁看得直嘆息,突然,他一把將哭泣的我拉起,說,大嫂,我帶你去看一樣東西!
我一面淚眼朦朧,一面震驚於這個新得的稱呼,這個曾經我期待的稱呼此刻帶給我的感受更複雜----感動?震驚?抑或是不習慣?更或者是覺得有愧?因為誰有愧?因為江寒嗎?
愛情與夢想,我總祈求於純粹,是不是此刻的我,已經覺察到了自己的心,開始異樣了呢?
惶惑中,我跟著崔九來到顧朗的書房裡。
他指著一個擺放整齊的箱子,給我打開,說,如果不是它,我不會知道你對老大來說這麼重要,更不敢也不會把你被老爺綁架的事情告訴老大……
我低頭,卻見箱子裡一摞全是書,整整齊齊,我一本本拾起----那都是我寫過的故事,長篇,短篇,圖書,雜誌……箱子上,鐫刻著四個字----「天涯之遠」。
天涯……之遠。
我突然想起了那個雨夜,他沖我喊過的那句話----就是這樣毫無人性的我,也值得你將每一個故事每一個字都不得圓滿嗎!
原來,他真的讀過了我寫的每一個字。
崔九紅著眼睛說,他讀過你的每一個字。
說到這裡,崔九在我身後嘆了一口氣,看著我,繼續說,他知道你不快樂,他也知道你的心。可是你卻並不一定知道他的心。以前,每一次,你從唐繪離開,他都會從窗前注視著你的背影消失,然後會嘆氣。我知道老大的心,他總覺得自己走的是一條不歸路,所以,不敢也不能去愛你。愛一個人好簡單,放任自己的心就是,可是說服自己不去愛一個人,尤其是自己明明心裡愛的人,多麼難……你總看到他的克製冷靜,我們這些天天守在他身邊的人,卻知道他心裡每一刻都跟火燒一樣。告訴你要結婚了,就是想把你生生的逼離他身邊,可何嘗又不是在逼自己呢?
……
77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若有情死的早。
李夢露幾乎是飛進顧朗的住處的。
她幾乎是沒怎麼看我和崔九,就直奔到顧朗床邊,臉色中的焦慮和痛惜,是掩藏不住的。她轉頭,問崔九,怎麼傷成這樣?!
崔九瞟了我一眼,似乎不想說,就對李夢露說,你別弄得一副殉情的表情。
李夢露看著顧朗,深深控制著自己的氣息,突然她意識到了什麼,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但沒說話。
整整一夜,顧朗都陷在昏迷之中,高燒不退。
他時而清醒,會看我一眼,似乎想要說什麼,但最終再度陷入昏迷……崔九在一旁直絞手。
我轉臉求崔九,我說,崔九,趕緊送他去醫院吧!
崔九哭喪著臉,說,不行啊!醫院會報警的!若是江寒正好報案的話,老大和老爺子就全完了你知道不知道!
顧朗在昏迷中,低低了一句,別……去……醫院……
……
就這樣,我守在顧朗的身邊,他胸前的那隻飛鳥,如同驚鴻,讓我淚流。
淚水落在顧朗的手背上,他似乎被驚擾,眉目間儘是不安,幾番昏迷清醒,清醒昏迷,囈語著兩件事----
一件是,胡巴……不是我……
另一件是,別哭……天涯……
崔九在一旁看著顧朗受罪,眼眶紅得跟什麼似的,卻不肯在人前掉淚,他對李夢露說,都什麼時候了,老大還惦記這些破事。
李夢露不說話,手裡捻著一根煙。對崔九說,要不,咱倆找個醫院劫一個醫生來!
她的話音剛落,顧朗突然轉醒,我們三個齊齊的被嚇了一跳----是的,我們都在害怕著,生怕這是傳說中的迴光返照。
顧朗久久的看著我,眼神里是毫無遮攔的溫柔,這是他第一次如此專注而直白的望著我;突然,伸手,拉住我的手,輕輕的擱在胸口,我的眼淚就止也止不住的歡暢的流下來。
他微弱著聲音對崔九說,我……要是沒了,替我……照顧好她……
崔九哭喪著臉,說,不會的,老大你不會沒了的!馬老很快就到了。
我拼命的搖頭,流著淚說,顧朗,你不會有事的!你一定會好好的活下去的。
他艱難的笑笑,抬手,輕輕拂過我的臉,仔細端量著,這是他從未給予我的注視,滿是愛與憐惜,他說,聲音輕而艱難,這些……年,我一直……都過著……這樣的……生活……傷人……受傷……我從……從未皺過眉頭……可今天……我……第一次……第一次……知道了……害怕……天涯……我……我捨不得……你……若……若我是能……活著,就……娶……你。
他說,我娶你。
……
……
……
他說,我娶你。
這句我等了十多年都不敢想的話,在這種時刻,他說給了我聽;我的心卻也已分不出悲喜,滿滿的全是他的安危。
崔九說,老大,你一定堅持住!老馬回來,你一定能好的!好了兄弟們就給你和大嫂準備洞房!
李夢露愣在了一旁。
那一夜,我一直守在顧朗的身邊,他在睡夢裡,容顏如同孩子一樣,不再冷冽,而是那麼安蒼白安靜。
那種蒼白和安靜,仿佛他隨時會離開這個世界一樣;再也沒有牽制與仇恨。
李夢露恢復了往日的隨性,捻著一根煙,點上,看了我一眼,問崔九,顧老大是不是因為這女人才把自己給弄成這樣啊?
崔九沒說話。
李夢露仿佛明白了一樣,鼻子裡嗤了一聲,冷笑,眼裡滿是蒼涼,抖著狠狠的吸了一口煙,吐出來,她說,真他媽的天若有情天亦老,人若有情死的早!
她轉身,將煙狠狠踩碎,眼裡滿滿的似乎全是碎了的晶瑩。
直至早晨六點,老馬才一身風塵的趕來。他被李夢露帶進來的時候,我正在顧朗床邊捂著嘴巴默默流淚。
馬醫生一看床上的顧朗,趕緊上前,檢查後,呆了一下,轉頭跟崔九說,命都快沒了,怎麼就不去醫院!
崔九焦急說,子彈啊!醫院會報警的!要去醫院也先取出子彈!他掩飾了其中迂迴是因為顧之棟綁架了我和小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