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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9 00:09:53 作者: 隔劍還花
    她眼見白夕無法可救,便索性以此要脅,然而想不到的是,那時他已醒來,見她不肯施救,便說道奈何因我以傷人,竟在她眼前坐化而亡。

    他以死來換那女子的性命。

    她敗得如此徹底。

    她眼裡似有淚水,慢慢地說:「可是他不知道,那時我並非不救你,而是我亦不知如何救,不過是……空口白話,要脅白夕罷了。」

    「等等,」我截口打斷她,覺得腦中似有一根弦要斷了一般,直直地盯著她問:「你說----那時我正要舉劍自盡?我……要自盡?」

    她道:「不錯。我那道門本是障眼法,為防洞府被人打擾,所以門內實是幻境,入幻境之人,便會為內心迷惑所糾纏,迷惑不解,幻境便不破。那時我並無害你之心,見你入了幻境,也只不過想困你一時,卻不料你竟做出那樣事來----」

    她望著我道:「你----究竟看到了什麼?」

    我腦中轟然一片紛亂,半晌,才艱難地問出一句:「你是說……我在那洞裡看見的,都是……都是我自己的幻覺,是我、是我自己想的,是麼?」

    她點點頭。

    我一陣暈眩。

    那竟然是……竟然是我自己的執念,竟然是我自己的……

    他沒有說他恨我,他沒有舉劍殺我,都是我……都是我……

    為什麼……會這樣?

    ☆、廿五、皆是虛妄

    腦子裡一片亂糟糟的,也不知是怎麼出了天牢,走回疏影宮後,我站在小徑上猶豫了半晌,向前邁出一步望見小樓前一片空蕩,也不知是什麼滋味。怔怔地站了許久,忽然轉身便往外走。

    我錯怪了溯雲了,他明明沒有對我做過什麼,我卻對他說出那樣的話,我怎麼可以這樣……這樣不講道理。至少也該向他說清楚,說清楚……

    「阿妙,你回來了?要去哪兒?」

    這聲音像是一股清水,驀然把我亂七八糟的腦子澆冷,我抬頭呆呆地望著走來的炎方,忽然便明白:說清楚又怎麼樣?難道我只是想說對不起我錯怪了你麼?明明不是的。

    可是我已經要嫁人了。告訴他又能怎樣,何況……何況世間事,也並非不愛即恨,不恨,也並不是就愛。

    「阿妙,」炎方握住我的手,我望向他,他問:「你怎麼了?她對你說了什麼,怎麼這麼一副樣子?」

    我搖了搖頭,道:「沒什麼,她只是講了些和你的事情。」

    炎方微微皺眉道:「和我什麼事情?」

    我道:「不過是在下界時候說的那些罷了。」想了想,我問道:「炎方,如果有一天,你發現你最愛的人其實是別人,不是我,那……」

    「不會的。」他打斷我,神情聲音篤定得近乎魔障,「不會,永遠不會,那個人就是你,再沒有別人,就是你。」

    這樣的篤定,卻讓我有了一些不真實的感覺。忽然想起在幻境中所見的那白衣女子,那是幻境,所見皆是虛妄,正如我第一次在其中見到溯雲刺我的那一幕一般,那是假的。

    我相信那幻境中所見皆非真實,但卻疑惑我為何會見到那樣的幻境----幻由心生,我卻是從未見過那白衣女子的,又為什麼會見到關於她的幻境呢?或許其實我是曾見過她的?

    坐在小樓里煎熬了一日,我終究還是沒有去找溯雲。之前在這樓中悠閒了那許多日子,並不覺得如何難過,這一夜卻仿佛分外難熬,到第二日直在床上躺到午時也不見炎方每日例行的來找我,一個人再待不下去,便索性起來,打算出了天宮去走走。

    路上碰到一個眼熟的仙娥,順口問了一句炎方在做什麼,仙娥說一早便見炎方出了疏影宮,到現在也未回來,也不知是去了哪裡。

    聽說他不在,我更放了心,一路直奔雲台,在天門口跟青華揮揮手示意一下便出了門,老遠看青華仿佛有話跟我說,我怕她說炎方不叫我出去,便假裝沒看到,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雲台上雲霧繚繞,比起當初溯雲在時的一片梅林來,倒是顯出幾分仙氣。想起初上天時那熟悉的梅林和茅屋,又不由鬱結起來。眼睛下意識地往原先本是茅屋的地方望了一眼,這一眼望過去,卻不由一怔。

    那是個小亭,閣子裡兩個人相對而立,背對我的那人,我一眼便認出是炎方,而他面前的那人----是溯雲。

    相隔太遠,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也只看得見溯雲的表情。他依然是寧靜淡穆的,仿佛在那張臉上,再也看不到其他的神情。一直都是如此。

    從我第一次見到他,他便是這樣。

    忽然想,或許從飛升之時,記起前緣的時刻,我以為自己已淡忘了這段情,不過是騙自己而已。我一直固執地認為他怨我恨我,或許不過是想要在他心中強留下我的影子----既然不能愛,那麼恨也好,至少無論愛恨,都能把我記在心裡。

    但是他怎麼會恨我呢。從我識得他,他便已是有道高僧,一心清淨,泛愛眾生。我拘禁他那麼久,他不愛我,亦不恨我。當初我便因著他的慈悲才得已強留下他,然而卻也因他的慈悲怨他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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